可是當着莊蘅，她偏偏要裝作一副高興的樣子：「我心情好着呢。」

    挺直了背脊，姿態十分優雅地端起那杯咖啡，淺嘗一口。她雖然在蘇家被繼母虐待多年，但小時候也是被親媽和外公錦衣玉食養過的，就算平時隨性起來一副小老百姓的習慣，但真正要端大家閨秀架子的時候，也端得有模有樣。

    莊蘅看着她，心裏就像扎了一根刺。

    眼前的女孩子明明只穿了一身T恤牛仔，但喝咖啡的樣子就像穿着最華麗的高定禮服戴着最昂貴的珠寶般氣質端莊。

    她這樣的儀態，很多名門閨秀都未必能做到！

    而陸時鋒也側頭望着她，眼中掠過一層不易察覺的欣賞。

    她平時在家從不擺這樣的姿勢，就連吃飯時都喜歡用筷子戳青菜，儀態兩個字在她身上約等於不存在。可每次帶她出去見人呢？她卻總是有分寸的，這次面對莊蘅是，上次回老宅也是，正經的宴會上她從不給他丟人。他很喜歡這樣知禮儀、懂進退的她。

    不過，他也知道她這是進入戰鬥狀態了，不然的話，她平時才懶得這樣費力氣擺姿勢。

    「今天我叫莊蘅過來，是給你道歉的。」陸時鋒說，眼見着她微微一愣，身上那炸毛般的姿態就慢慢順了下去。

    「道歉？」她不可思議地看看他，又看看莊蘅。

    「對，道歉。」莊蘅的心一紮一紮地疼，卻不得不強顏歡笑，「蘇小姐，對不起，我昨天不該在辦公室扇你巴掌。」

    蘇星羽差點就把這事忘了，因為她當時扇回去了，還把莊蘅扇得比她還狼狽，所以在她的心裏那次是她贏了，贏了就揭過了。

    她顧不上理莊蘅，轉頭去看陸時鋒：「你怎麼知道的？」

    陸時鋒說：「我也是今天才發現的，不然昨天就該叫她給你賠罪。」

    蘇星羽輕輕眨了眨眼睛，猜想，大約是謝緘，哦不，楊總，哦不……隨便什麼人告訴他的？

    她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想要巴結討好的人多的是，有什麼人把這件事想辦法傳給陸時鋒根本不稀奇。

    「我本來都忘了告訴你，」既然他都知道了，蘇星羽當然好抓住機會好好控訴，「你看看她，我早就說她心可懷着呢，你偏不信，現在信了吧。」

    陸時鋒：「……」

    莊蘅眼見這事態發展不對，趕緊露出一個委屈的笑，站起來，雙手拿咖啡壺替蘇星羽把杯子裏的咖啡續滿，再把咖啡雙手捧到她面前：「蘇小姐，請你一定要接受我的道歉，我當時真的是被嫉妒之心蒙了眼，你不知道，其實我喜歡時鋒好多年了……」

    一邊說，一邊強忍住眼淚似的哽咽一下，風姿楚楚，惹人疼惜。

    蘇星羽早就受夠了她的偽善，直接說：「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當她這裏是菜市場麼？想欺負就欺負，想道歉就道歉？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一個個都商量好了似的來心不誠情不願地道歉，之前的秦牧是，現在莊蘅也是！

    可陸時鋒卻喚了她一聲：「星羽。」

    「怎麼，你想逼我接受嗎？」蘇星羽有些火大，但今天她沒被他送花，也就沒那麼得意忘形，難得腦子還保持清醒，吼了他一聲後就不敢吼第二聲，只放弱了聲音說，「我就是不高興，不想原諒她。她本來也不誠心。」

    「是，我不誠心，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是莊蘅，開始了她唱念俱佳的表演。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發抖，「蘇小姐，你也是女人，你能理解我喜歡時鋒的心情吧？當我得知你是他的女人，我怎麼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我打了你一巴掌，可是你也打了我一巴掌啊，為什麼只要我道歉？」

    她說着說着，眼圈都紅了。

    蘇星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這女人……真是說哭就哭啊？

    回頭她要去問問夏綾，這世界上是不是有人能無師自通就拿到奧斯卡影后的？

    她這邊還在發呆，那邊，就聽見陸時鋒冷淡的嗓音：「你在怪我？」

    莊蘅的身體微微一僵，才又強忍着委屈、帶着微微的哭音說：「我怎麼敢怪你？時鋒，我那麼喜歡你，忍了那麼多年都沒敢告訴你，就是怕我一說出來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時鋒，在你面前，我只有仰望和崇拜的份，我怎麼敢怪你呢？」

    蘇星羽呆滯地喝咖啡，要不是莊蘅的告白對象是她老公，她簡直就想給莊蘅鼓掌喝彩了，這發揮，太出色了吧？

    就聽陸時鋒說：「你打了我的女人，必須賠禮道歉。」

    一雙鋒銳嚴厲的眼睛看着莊蘅，蘇星羽從來沒見他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人。

    莊蘅被他看得膽寒，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可是……」

    「沒什麼可是，」陸時鋒打斷她，「我的女人打了別的女人，不用道歉。」

    他這話說得太理所當然，仿佛天上就該有日出日落，大海就該有潮起潮落一樣，那麼理所當然。

    蘇星羽又呆了，這次是恨不得給自家老公鼓掌喝彩點讚外加擁抱，陸時鋒，好樣的！其實你專橫起來的樣子也沒那麼不好嘛！

    莊蘅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怔怔地看着他，終於，忍不住淚水滑落，幾乎是嘶啞着哭出來，低喊：「時鋒，我愛你啊！」

    「愛情都是虛幻的，這種東西，你不該信。」陸時鋒的眼眸深處閃過微微的嘆息，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

    在今天之前，他確實不知道莊蘅的想法，甚至從來沒考慮過莊蘅會愛上他。

    可如今，那個平時看上去那麼優雅自持的女子卻哭得狼狽、聲聲泣血地對他說愛，這讓他始料未及。

    「莊蘅，放下那些妄念，我的女人是星羽。」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情形，只知道，註定要拒絕的東西就要快刀斬亂麻。

    他和莊蘅，沒可能就是沒可能。

    莊蘅的淚水止不住地落下，手中端着的咖啡杯打翻在地，哭着快步走了出去。

    蘇星羽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小時在門外，才悵然若失，輕輕嘆了口氣。

    她該覺得很解恨的，可當她聽到陸時鋒說愛情都是虛幻的時候，她心裏的某塊地方，忽然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