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漸深。

    轉眼，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細膩的雪花從天空如羽毛般散落，把這片高檔別墅區渲染成一個童話般的世界。

    小晗以前住在F國時從未見過雪，乍一看見，歡喜得不得了，邁動着小短腿在雪地里撒了一圈歡，一張小臉凍得通紅通紅的。

    桂媽在廚房裏燉湯，蘇星羽坐在花園廊下仔細擦拭着一台老相機，這是她搬入這處宅子後很喜歡做的一件事，長日寂寂，唯有找些事情打發光陰才不會被回憶和悲傷淹沒。廚房裏隱隱傳來飯菜的香味，花園裏是孩子快樂的玩鬧聲，蘇星羽今天的心情很好，忍不住抬起相機對準雪地里打滾的小晗，輕快地按下一張照片。在她這個女神級攝影大師的手中，小晗的蠢萌樣子一覽無遺，她望着照片輕笑着想，等小晗長大了一定會覺得是黑歷史吧？

    那邊，小晗雖然貪玩，卻敏銳地注意到了媽媽在拍他。

    「媽媽媽媽，」他顛顛地跑過來，伸出一雙被冰雪凍僵的小手來拉她，「一起玩。」

    「你玩，媽媽給你拍照片。」蘇星羽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相機。

    孩子小小的腦袋湊過來看，這么小的年紀，還不懂得什麼是蠢萌，望着照片中摔了個狗啃泥的自己竟然笑得一臉燦爛：「媽媽拍的真好，再給小晗多拍幾張好不好？對了，還有小玦！媽媽也給小玦拍幾張照片好不好？我叫他下來玩！」

    蘇星羽說：「好啊。不過小玦好像不喜歡下來玩呢。」

    那個孩子的自閉症很嚴重，能整日整日悶在自己的房間裏一言不發，甚至連姿勢都不會換一個。

    蘇星羽曾一度懷疑那個孩子不會說話，要不是陸時鋒信誓旦旦保證小玦真的會叫爸爸，她真懷疑孩子的發聲系統也有問題。

    小晗也有些苦惱：「小玦總喜歡悶在房間裏呢，不過，陸叔叔和桂媽他們都說啦，小玦是因為生病才會這樣。我把雪捧上去給小玦看好不好？也許他看了以後會喜歡，願意下來和我玩了呢？」

    孩子認真地算計着。

    蘇星羽在心裏嘆息，對孩子說：「那你試試？」

    也不知道為什麼，小晗對小玦真的很親近，就算小玦平時表現得再麻木再冷淡，小晗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總會第一時間想到他。

    蘇星羽有時候想，小晗真的是一個很有愛心的孩子，如果，他當年的那個雙胞胎姐姐沒死，小晗應該是個很好的弟弟吧？那個死掉的孩子，和小晗、和小玦都是一樣的年紀呢……

    每次這樣想的時候，她心中就微痛。

    她放下手中的相機，與小晗一起去廚房拿了一隻水晶碗，蹲身在花園裏捧了滿滿一碗乾淨的雪，上樓朝小玦的房間走去。

    小玦的房間一如既往陰暗，四面八方貼滿了艱深難懂的圖紙。

    那孩子神色麻木地坐在一堆圖紙中間，一雙無神的眼睛望着其中的一副，又好像透過那副圖紙望着遙遠的虛空，視線毫無焦點。

    蘇星羽有時候會想，不知道小玦在想些什麼呢？他又透過那些圖紙看到了什麼？

    是浩瀚的星空嗎？還是神秘不可言說的粒子運動？

    是不是那個世界太美好，美好到他不願意回到現實中來……？

    「小玦小玦！」一念未已，小晗已經捧着那碗雪顛顛地跑到小玦面前，獻寶似的給他看，「外面下雪了哦，是不是很漂亮？」

    然而小玦根本就沒有反應，視線依舊落在那片虛無的圖紙上。

    小晗卻不氣餒，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早就習慣了小玦的不理不睬。他自顧自地把那碗雪放到小玦面前的地上，自己也在地上坐下來，當着小玦的面低頭玩了起來。「吶，小玦你看吶，我可以用這些雪捏一個小人……」

    孩子一邊說，就真的動手捏了起來。

    嘴裏還在念叨着：「這個小人是小玦，冷冰冰的，就像陸叔叔一樣……這個是小晗……」

    蘇星羽望着玩得不亦樂乎的小晗，忍不住要嘆息，覺得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太失敗？這孩子的動手能力簡直可以打負分。雪人被他捏得亂七八糟的，除了他自己，誰認得出來他捏的到底是什麼鬼？

    也許小玦被他吵得不耐煩，又或許小玦也看不下去他捏的歪歪扭扭的一團了，只見小玦終於把視線從圖紙上收回來，不帶什麼感情.色彩地看了一眼他腳邊的那隻水晶碗，和水晶碗裏亂七八糟的雪。

    他手一揮，直接推翻了那碗。

    小晗眨巴眨巴眼睛，在猶豫着要不要哭——他現在學乖了，知道小玦破壞他東西的時候未必是欺負他，可能只是在和他玩，所以，哭不哭嘛這個得看情況，撈不到好處的時候他也會省幾滴眼淚。

    果然，那邊的小玦根本就不是欺負他。

    又或者，那個安靜到詭異的孩子根本就沒有欺負這種概念。

    他伸手把那些七零八落的雪推開，又筆直地攤平，鋪好，整整齊齊，在臥室的地板上擺開了好大一片。

    「小玦你在幹什麼呀？」小晗好奇地眨巴眼睛，趴下來看他擺弄那攤雪。

    他的小腦袋湊得太近，幾乎都要貼到了那攤雪邊上，小玦不高興地伸手推了推他，小小的手掌直接推到小晗的臉上。

    「哎呀！」小晗嚇了一跳，叫了起來。

    小玦好像也嚇了一跳，觸電似的把手抽回來，可是很快，就又推了他一下。

    小晗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你欺負我。」

    那邊的蘇星羽有些緊張地看着兩個孩子，雖然他們平時相處得不錯，可也不是沒打過架啊，她真怕這次又打起來。

    而小玦面無表情，再次伸手去推他的臉，小晗剛剛想閃開，小玦卻用另一隻手夾住了他的另一邊面頰，讓小晗動彈不得。

    「嗚嗚嗚……」小晗兩邊臉都被小玦夾住，發出口齒不清的聲音。

    蘇星羽上前兩步，儘量溫柔地問孩子：「小玦，你在幹什麼？」

    「冷，冷，冷。」小玦依舊面無表情，卻單調地發出一個音節，一雙小手更用力地夾緊了小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