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割了糧草之後,熊應徵低聲道:「督憲大人,陝西的事情很複雜,官吏貪鄙是有的,但是畢竟不是大多數。再說能夠平定民亂需要糧食。要籌糧的話這幫人才是根本,這件事首輔大人也是很關心的……」

    聰明人不要說的太明白,點到主題就行。

    熊應徵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婉轉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那就是跟張鳳府站在一塊的,希望他能夠網開一面,不要將事情鬧大。鬧大了對誰也不好,畢竟當地人掌控着糧食。

    這次李忠有動了屠刀,熊應徵害怕了,打算來做個和事佬,畢竟事情捅出去對誰也不好。

    「貪鄙!」

    李忠有忽然冷笑了一聲,道:「熊大人是在說笑嗎?」

    熊應徵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手底下的人打起了軍糧的主意,這已經不能夠用貪鄙來形容了,可以說是無法無天。

    他急忙道:「督憲大人,其實糧食的事情好說,下官還可以再想想辦法,只是希望督憲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給這些人一條生路。」

    李忠有將事情捅出去,朝廷一徹查陝西的官場,首當其中的就是他這個巡撫。

    所以他才要不惜一切代價來疏通李忠有,必要的時候他能夠做一些妥協的,比方說糧食什麼的。

    李忠有冷笑道:「陝西的民亂根源是什麼,撫台大人比我清楚,糧食才是重中之重。」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道:「一味的軍事鎮壓不成,還要用安撫之策,畢竟這些人都是因為吃不飽飯才造反的,這些事情可是要着落在撫台大人的身上了。」

    應當的,應當的。

    熊應徵滿口應允道:「下官身為陝西巡撫,總理一省民事,自然是責無旁貸。」

    聽到熊應徵的話,李忠有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當下緩緩的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李某人代表陝西的民眾謝謝大人了。」

    說着作了一揖。

    不敢當!不敢當!

    熊應徵急忙站了起來,回了一禮。

    李忠有忽然道:「你們都聽到嗎?」

    「聽到了!」

    一陣響亮的聲音在營帳外響了起來。

    這是?

    熊應徵不解的看着李忠有。

    李忠有起身揭開帳篷門帘,露出外面黑壓壓的人群。

    啊!

    饒是熊應徵見慣了世面,看到了這麼多人也嚇了一跳。

    營帳外,自蘇修以下大小官吏親兵民夫還有附近收容的災民,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得有數萬人。

    李忠有興奮的對眾人道:「巡撫大人已經答應了為咱們陝西的災民出力,大家還不感謝撫台大人。」

    謝謝撫台大人!

    數萬人呼啦啦的跪倒在地,嚇得熊應徵急忙回禮。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被李忠有給算計了。

    好容易安撫了這些人,熊應徵苦笑了一聲,道:「督憲大人,您可將下官害苦了。」

    如今他已經在萬民面前做下了承諾,往後要是不兌現的話,當地的災民還不得把他給生吞活剝了。

    究其緣由還是上了李忠有的當了,原本是二人之間的討價還價讓他給放到了枱面上了。

    李忠有淡淡一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熊大人也是抱讀聖賢書,難道想被釘在恥辱的一頁紙上?眼看民生多艱辛,你我都是一方大員,為什麼不能夠為百姓做點什麼?」

    熊應徵沉默了片刻,人心都是肉長的,見識了陝西的災民,他也是有些不忍,但是身在官場身不由己。

    良久,他才苦笑道:「督憲大人,有些事情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只能盡力而為了。」

    李忠有正色道:「只要熊大人能夠盡力,我李忠有就承大人的情。」

    說着重重的一揖。


    「大人言重了!」

    熊應徵急忙回了一禮,小聲道:「大人,那件事情……」

    他並沒有忘了此番前來的目的。

    李忠有微微一笑,道:「我已經寫好了奏疏,還要請撫台大人署個名,我們二人聯名上奏如何?」

    說着拿出了一本奏疏。

    熊應徵展開看了幾眼,忽然身子一震,看向李忠有的眼神又氣又好笑。

    鬧了半天,陝西的官場上上下下都被這個李忠有給耍了。

    「大人,你當真是……是……」

    他一連說了兩個是字,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李忠有眼中閃過一陣得色,拿起了毛筆遞給了他,道:「還請撫台大人署名吧!」

    熊應徵接過毛筆,很快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毛筆,他感嘆道:「李三思果然名不虛傳,下官佩服的緊啊!」

    李忠有為官多年,心思縝密,八面圓滑,做官思危思退思變,人稱李三思。

    李忠有咳嗽了一聲,道:「往後糧食的事情還要拜託撫台大人了。」

    熊應徵無奈的點了點頭,他已經在萬民面前答應了,就算是明知道上了李忠有的當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了。

    ……

    「臣張鳳府、高明見過萬歲!」

    隨着小太監的一聲宣報,二人來到了皇帝的面前,緩緩的跪倒在地。

    平身吧!

    朱皇帝淡淡的說道。

    謝萬歲!

    二人起身站在了一旁。

    朱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摺道:「陝西的事情你們知道了吧?」

    二人點了點頭。

    李忠有動用王命殺了十幾名官吏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朝野。

    「張鳳府,你教的好弟子啊!」

    朱皇帝面無表情道。

    「微臣惶恐!」

    聽到了這句話,張鳳府又跪下了。

    的確,這一次李忠有闖的禍有些大了,他將朝廷的最後一塊遮羞布給扯下來了,徹底的將陝西的官場腐敗給暴露了出來。

    這樣一來,皇帝和內閣都不能在裝聾作啞了。

    「來人啊,扶張閣老起來。」

    朱皇帝淡淡的說道:「七十多了還要操心果實,也不容易啊!」

    王倫急忙將張鳳府扶了起來。

    「多謝萬歲,臣肝腦塗地不能報皇恩之萬一。」

    張鳳府動容道。

    朱皇帝雙目閃過一陣柔光,張鳳府成為宰輔近二十年,還是有很大的功勞的。

    這一點他從來就沒有忘卻過。

    雖然他打算在退位前把張鳳府收拾掉,給太子騰出空間,但沒有想過要為難他,反而準備讓他去杭州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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