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汽車駛入省立醫院東院區，停在靠近病房樓的停車位上，轎車上下來李文越和袁靜，呂冬和宋娜則從另一輛越野車上下來。

    倆男的分別從後備廂里取了東西提着，充當着工具人，跟在倆女的後面。

    乘坐電梯上了樓，很快找到了相應的病房，見到房門開着，直接走了進去。

    正坐在凳子上的劉再招見到有人進來，連忙起來打招呼。

    「冬哥，文越哥。」她與呂冬和李文越很熟，也知道兩個女的是他們媳婦：「嫂子好。」

    呂冬放下手裏的東西：「再招，今天你在這？」

    劉再招說道：「我姐也在，剛出去了，一會就回來。」

    李文越這時來到病床跟前：「泉叔，好點沒？」

    呂冬幾個人也都走了過去。

    劉明泉左手掛着吊針，臉色發黑，情緒低落，低聲回了一句：「還好。」

    他並不怎麼待見呂冬和李文越這倆人。

    去年，沒有他們，劉灣村說不定就並進呂家村了。

    劉琳琳這時拎着暖瓶從外面進來，一看到四個同學過來，說道：「再招，怎麼不讓人坐下說話。」

    袁靜轉過頭去：「沒事，我們剛到。」

    單位上工作的人，察言觀色自有一套，能看出劉明泉情緒不好，不太想搭理他們這些人。

    作為在青照家世相對比較顯赫的人，這樣的態度擺出來，袁靜表面上沒有變化，心裏卻有些瞧不上這人。

    當然，她陪着李文越過來探望，因為劉琳琳與他們關係不錯，而不是劉明泉。

    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宋娜向來會做人，低聲說道：「咱們別打攪泉叔休息，去一邊說話。」

    跟劉明泉說了一句，眾人乾脆出了病房，坐在門口的長椅上說話，劉再招拿一次性紙杯，一人倒了一杯水，又回病房去看着劉明泉。

    劉琳琳緊挨着宋娜，小聲說道：「謝謝你。」

    有些事，雖然沒人跟她說，但她能看得出來。

    比如病房。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劉明泉住進來的時候就他一個人，後來宋娜托人打了招呼，醫院就不再往這間病房安排其他病人，實際上與單間病房沒啥區別。

    呂冬問道：「檢查情況咋樣？」

    李文越也問：「醫生咋說的？」

    劉琳琳暫時沒有回答，起身來到病房前，輕輕關上病房門，這才小聲說道：「情況不大好。」

    眾人沉默，一時間不好意思再問。

    劉琳琳想到病理檢查的結果，心下黯然，輕聲說道：「是瀰漫性肝癌。」

    什麼是瀰漫性肝癌，包括呂冬在內，四個人都不太清楚，但跟癌牽扯上，那就不是小問題。

    何況是肝癌！

    說到這裏，劉琳琳看向呂冬和李文越兩位十歲出頭就認識的老同學。

    雖然大部分時間，她都在默默承受，苦與難向來很少說出口，但始終都有自個的驕傲。

    這是一個縣狀元和學霸的驕傲。

    但父親病重，躺在病床上，妹妹上大學未畢業，母親是個沒有主見的，重擔只能由劉琳琳挑起來。

    「文越，呂冬，你們認識的人多。」

    哪怕父親不待見，甚至瞧不上她，劉琳琳仍然要扛起責任：「有沒有相熟的衛生系統上的人，幫着找找專家做個會診。」

    這種忙，對於呂冬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行，我找人問問。」

    宋娜聽到他開口，接過話來：「我認識這邊一位副院長的女兒，第一體育和莎莉美容的常客，關係還不錯，一會我打電話問問她。」

    劉琳琳再次說道：「謝謝。」

    宋娜掏出手機，先發了條短訊，等收到信息，去一邊打電話了。

    其餘人繼續說着話，過了幾分鐘，宋娜回來，對劉琳琳說道：「她答應幫忙了，你記一個電話，下午直接過去找人就行。」

    劉琳琳拿出手機，記下宋娜說的電話號碼。

    過來探望，不可能待太長時間，等宋娜和劉琳琳說完話，眾人就提出告辭。

    正好，劉琳琳的母親馬紅從家裏來到醫院。

    馬紅去病房換了小閨女，劉再招與劉琳琳送呂冬他們一起出來。

    到電梯間，呂冬說道：「別送了，你們回去吧。」

    病房裏面有人，劉琳琳堅持道：「我送你們下去。」

    劉再招說道：「正好一起去買點吃的。」

    六個人上了電梯，劉琳琳和劉再招一直送到停車場裏，看着四個人上車。

    宋娜臨上車前，劉琳琳想起個事，趕緊上前，叫住宋娜：「押金我明天下午去創新港給你。」

    「不着急。」宋娜說道。

    劉琳琳擠出個笑容：「明天我到了給你打電話。」

    宋娜不再推辭：「行，我明天下午都會在公司。」

    說完這幾句，宋娜上了奔馳大g的副駕駛，沖劉琳琳招了招手：「回去吧。」

    劉琳琳點點頭。

    汽車漸漸走遠，劉琳琳站着沒動，劉再招拉了她一下：「姐！」

    劉琳琳轉頭看着她。

    劉再招說道：「人都走了，咱們去買點吃的，我都餓了。」

    劉琳琳當先朝着醫院餐廳走去，還要給老爹買些吃的，醫生專門囑咐過，要少吃多餐，要多吃蔬菜和水果，儘可能減少肝臟負擔。

    從餐廳買完東西出來，姐妹倆往病房樓那邊走。

    劉再招提着粥，問道：「姐，爸的情況是不是很不好？」

    「你別多想，有我。」劉琳琳作為老大，必然要扛起這份責任。

    父親再不好，再重男輕女，也是把她們姐妹倆養育長大的父親，重男輕女的觀念和平時冷言冷語不少，但再怎麼樣，也讓她們上了高中，還讀了大學。

    劉再招沒有猶豫，更沒有過多考慮，說道：「姐，我這幾年一放假就在冬哥店裏當假期工，存了一點錢，回頭取出來給你。」

    劉琳琳搖頭：「你留着就行，我這有錢。」

    暫時來說，錢還夠。

    雖然工作時間不算多長，但她平時很少能花到自個的錢，平時吃飯在單位，發的餐費補助足夠了，住的地方是免費的宿舍，用不着花錢。

    甚至每個季度，單位都會發勞保福利，大部分日常生活的洗化類用品，根本不用花錢買。

    說誇張點，除了貼身的衣物，絕大多數時候，只要忍住消費欲望，用不着花幾個錢就能過的很好。

    原本想着，能攢點錢買房子，現在……

    房子哪有父親重要！如果老爹能恢復健康，劉琳琳寧願欠幾十萬債。

    劉再招情緒不太好，一路上唉聲嘆氣。

    到病房樓門口，劉琳琳再一次提醒：「你在咱爸跟前注意點，先別告訴他！」

    「我知道。」劉再招說道：「姐，我有這麼不靠譜嗎？」

    她提醒道：「你還是多叮囑一下咱媽吧。」

    劉琳琳說道：「我跟咱媽說過了。」

    倆人上了樓，進入病房，劉明泉打完了吊瓶，馬紅找出飯缸，忙活着給劉明泉準備吃飯，劉明泉臉比剛才還黑，情緒似乎很不好。

    從小到大，劉明泉對倆閨女就沒噓寒問暖過，閨女跟他也隔着一層膜，父女之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正常交流。

    不管是劉琳琳，還是劉再招，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撫老爹。

    只能像以前那樣，在劉明泉跟前，儘可能保持沉默。

    劉明泉勉強喝了點小米稀飯，等到馬紅收拾完，突然對馬紅和劉再招說道：「你們倆先出去，我有話跟老大說。」

    劉再招看看老爹，又看看姐姐，不明白這是為啥。

    劉明泉臉色陰沉：「沒聽到我說的話？」

    馬紅過來拉了一下劉再招，拉着她出了病房，順手這把房門關上。

    劉琳琳坐在陪護床上削蘋果，蘋果皮落在垃圾桶里，還有零碎的幾塊落在地上。

    等到蘋果削完，又切成小塊放在個碗裏，再把地上的皮一一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面。

    碗端到床頭柜上，劉琳琳輕聲說道：「爸，吃蘋果。」

    劉明泉沒有動蘋果，盯着劉琳琳問道：「老大，我是不是得癌症了？」

    「沒有。」劉琳琳跟以前一樣，在父親面前說話聲音很小：「就是肝炎，看好不難的。」

    劉明泉卻說道：「你媽都跟我說了！」

    劉琳琳去拿垃圾桶的手突然停下來，人微微一怔。

    「我問她的！」劉明泉說道：「她敢不說！」

    劉琳琳知道瞞不過去了，說道：「能治好的，我問過專家了，過兩天就有專家過來會診。」

    劉明泉並不懷疑後半句話，因為剛才呂冬就來過，老大跟呂冬多年同學，找他幫忙肯定沒問題。

    治好？劉明泉根本不信，晚期就是等死而已。

    劉明泉沒在這些事上計劃，反而說道：「老大，到了這一步，有些事我得提前交待你。」

    「爸……」劉琳琳有點激動。

    哪有人還沒咋樣，就提前交待遺言的？這麼做不吉利！

    想到老娘和妹妹，劉琳琳想說出口的話突然停了。

    劉琳琳覺得，老爸這是叫要交待她照顧好母親和妹妹。

    劉明泉緊盯着劉琳琳：「老大，你爹活不長了。」他看到劉琳琳要說話，抬手制止：「你不用安慰我，我幹了這麼些年支書，還不知道肝癌晚期代表啥？」

    劉琳琳情緒堵在心口，眼睛發紅。

    劉明泉說道：「你爹就快死了，今天我說的事，你一定得答應我！」

    「我答應！」劉琳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