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醒醒？」

    路勝打了幾下男孩的臉頰，對方腦袋搖來晃去，就是醒不過來。

    他嘗試了幾種弄醒人的小技巧，但都沒用。

    「麻煩。」

    路勝托着男孩，左右看了看。

    電梯前的空間，和邊上空蕩蕩的樓梯間裏，一點聲音都沒。

    風微微呼嘯，發出細微聲響。也越發的顯得安靜死寂。

    這裏好像除了自己和邊上這小傢伙，其餘便沒有任何人一樣。

    路勝回頭看了眼電梯，雙手拖着男孩走進樓梯間。然後從樓梯口走出去。

    外面陽光灰暗，隱約從雲層後面透射下來，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空曠的小區里，一些細碎的垃圾被風吹得四處亂飄。

    「這地方....」路勝感覺有些怪異。但奇怪的世界他到得多了，也不在乎這麼點異常。

    「讓我來看看，這具身體裏的記憶。」

    他找了個避光的角落，把男孩放着靠在牆角，自己盤腿坐下來。

    「讓我來看看....」

    路勝將意識緩緩覆蓋在腦海深處，從中將一點點的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挖掘出來。

    『托馬斯·傑尼。』

    這就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名字。但和其他世界不同的是，這身體並不是路勝在這個世界的分體。

    而是完全和他無關的一個普通個體。

    他只是偶然的一次機會，降臨進入了這個年輕人體內。

    僅此而已。

    『讓我來看看，托馬斯·傑尼，二十一歲，大學生，老家在距離這裏很遠的席維斯，在這裏只是臨時租住房子....』

    路勝翻看了下托馬斯的記憶，並沒有從中找到有價值的東西。

    而起讓他十分奇怪的是，在他降臨之前，這個托馬斯的記憶似乎一直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裏。

    就像是記憶斷層了般。他的記憶里完全沒有眼前這樣的荒蕪死寂景象。

    吸收了托馬斯短暫的二十年記憶後，路勝稍微休息了下，調整狀態。開始檢測這具身體。

    「身體強度，看起來強壯，但也就是部分大肌肉群有肉，很多關鍵的小肌肉群完全沒鍛煉到。看起來這傢伙以前僅僅只是為了看起來好看才鍛煉身體。」路勝精準判斷道。

    但緊接着他又有些發愁起來。

    這裏同樣是高能級世界，而且世界規則的濃度極大，幾乎是上個世界的數十倍之巨。

    這樣的結果就導致，規則的限制力強到了一個極其誇張的地步。

    他自己本體的力量，除了一點點滋養之力外，一點也用不出來。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來適應這裏的規則。

    「也就是說，這一年都幾乎完全得靠自己麼？」路勝心頭斟酌了下。

    「唔...」這時邊上牆角的男孩，緩緩發出一聲細響。

    「你醒了？」路勝停下思索，目光看這人。

    唐恩從迷糊中慢慢清醒過來，睜開眼，他腦子還有些混混沌沌。「你...！」猛然間他一下坐起身。臉色慘白，渾身發顫，就要連滾帶爬的朝遠處逃去。

    「跑什麼？」路勝一把抓住他胳膊，強行將其摁下來坐好。

    「你...你是人！？？！」聽到說話聲，唐恩猛地一僵，意識終於清醒了許多。

    他回過頭仔細盯着路勝，就想是沙漠裏行走了許久的旅人，在最乾渴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口清涼解暑的水井。

    那種突如其來的狂喜，讓路勝有些摸不着頭。

    「我當然是人。這問題你已經問了兩遍了。」路勝迅速回答。

    唐恩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再看着路勝人性化的舉動和聲音。

    呆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這六年來積累的壓抑和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爆發出來。

    唔....

    他死死捂住口鼻，但眼淚鼻涕還是斷了線的往下流淌，根本止不住。

    路勝微微有些不解，但也靜靜等着他發泄自己的情緒。

    發泄般的哭聲一直持續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慢慢有所緩解。

    路勝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男孩徹底平靜下來，衣服上全是擦滿了鼻涕眼淚之後，才遞過去一張紙。

    「省着點，就這一張了。」

    唐恩頓了頓，接過紙，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

    「你是來找聚集地的麼？」

    他嗓子哭得嘶啞了，但語氣心情卻是安靜許多。

    「什麼聚集地？」路勝不理解，「我一直就在這裏的二樓住。」他指了下唐恩所住的那棟樓，低聲道。

    「二樓！！？」唐恩頓時訝然，吃了一驚。他在四樓呆了這麼多年，居然一次都沒見過眼前這個年輕大哥。

    「走吧，找個地方好好坐下休息。我們需要好好交流下情況。」

    路勝這具身體是明顯才從記憶里清醒過來，他需要解答的疑惑還很多。

    「好！」唐恩認真點頭。

    ...............

    ...............

    一家廢棄的咖啡廳內。

    路勝和唐恩面對面坐下，咖啡廳里的桌椅到處都歪來倒去，一些甚至被暴力硬生生砸斷砸彎。

    「六年前的那次大災變後，世界徹底變了樣。」唐恩低頭嘆氣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一覺醒來，周圍的人全沒了。」

    唐恩低沉道。

    「所有人，你能想像麼？昨天還在和你說話的父母，親人，鄰居，同學....所有所有人.....都看不到了。

    但是，時不時的，也會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那些傢伙.....那些傢伙，他們....會偶爾的出現，依舊和以前一樣，照常做着之前的事，但是如果你真的以為他們無害...那就大錯特錯了...」

    「哪些？哪些傢伙？」路勝皺眉。這身體現在還不過是普通人，他可不想遇到什麼極其麻煩的怪物。

    「你沒遇到過麼？」唐恩疑惑起來。

    「恩，我一直躲在家裏，家裏吃喝很多，最近吃完了才沒辦法出來....」路勝找了個理由塞塘。

    不料這個連他自己也不怎麼信的理由，居然讓唐恩徹底相信下來。

    他點點頭。

    「是的...明智的選擇。外面那些看起來還活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要去接觸他們，否則...你會很麻煩...」

    「什麼樣的麻煩？」路勝更進一步問。

    唐恩喘息着，似乎不想回憶以前的經歷。

    他手捂住臉，大口大口的深呼吸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平靜一些。

    「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那些傢伙是怎麼出現產生的。他們看起來就和我們的親人，朋友沒區別。但我能感覺到，能區分。他們....不是人！！」

    他眼珠里閃着駭人的猙獰，就算是路勝也被他眼裏的癲狂嚇了一跳。

    那是隨時隨地都可能崩潰的恐懼感。是人格即將破碎的瘋狂。

    「冷靜點，嘿，冷靜，不要激動！」路勝迅速按住唐恩的肩膀，他能感覺到對方在發抖。在害怕。

    他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唐恩渾身肌肉緊繃着，發着顫，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足足十多分鐘，才慢慢平復一些。

    「謝謝你！」他低下頭，真摯而低沉的對路勝道。

    「謝謝你....還活着....出現在我面前.....」

    路勝搖搖頭，伸手拍了拍唐恩的肩膀。

    「你需要休息。」

    「我也這麼覺得。」唐恩悶着嗓子道。

    兩人一時間都沒出聲。

    忽然一陣稀里嘩啦的水聲從咖啡廳的後廚房裏飄出來。

    然後是餐具和刀叉相互碰撞的聲響。

    似乎有人正站在水龍頭邊，清洗着這裏的餐具。

    唐恩神色一僵，沒有動彈。

    路勝看了眼他，也沒動。

    「想親眼看看麼？這些傢伙.....」他壓低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道。

    路勝點頭。他雖然才降臨進來這具身體，但對這邊的情況完全沒什麼了解，正好也能過去接觸下，是什麼讓唐恩這麼恐懼。

    唐恩雙手狠狠抹了把臉，緩緩站起身。

    路勝跟着他一起，兩人悄悄走到後廚門口，往裏望去。

    這家咖啡廳同時還兼顧出售糕點，後廚的大門是用玻璃製成，可以清楚的看到裏面廚師的一舉一動和衛生條件。

    這是為了方便顧客監督廚師設置的玻璃門。

    此時兩人站在玻璃門前，透過半敞開的門，看到水龍頭被打開着。

    一個穿白色廚師衣服的高大男人，正背對着他們，站在水池前，一動不動。

    這廚師就像是發呆一樣，靜靜低頭看着水從水龍頭裏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不要試圖去看他們的正面。因為無論任何時候，你都看不到他們的臉。但一旦你有一天即將看到他們的正面了，那麼趕緊閉眼！」

    唐恩借着水聲的掩蓋，低聲道。

    說着他拉着路勝悄悄離開咖啡廳，走出大門。

    「為什麼？」路勝不解道。不恥下問是他最擅長的美德之一。

    「我不知道.....」唐恩慢慢順着行人路走着。「剛剛大災變後的一年裏，我還碰到過一個正常人。」

    「是他告訴你的？」

    「.......不.....」

    唐恩沉默了下。

    「突然有一天，他對我說，他看到有個傢伙的正面了.....」

    說完，他便不再開口了，再度陷入沉默。

    路勝以為他是在整理思路，卻沒想到一直等了許久，都沒後文。

    「然後呢？？」他再度追問。

    「沒有然後。」唐恩回了句。「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他從自己臥室走出去，叫他也不回，然後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他。」

    路勝皺了皺眉。

    「是被傳染了？類似病毒一樣？」

    「不知道.....或許吧...」唐恩情緒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