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腳步聲逐漸走近。

    一道男聲隨之響起：「在魔神的位置上呆了太過漫長的時光，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怎麼戰鬥了？」

    女聲吃吃笑道：「不然為何如此脆弱，我只是輕輕的喊了你一聲——你就受不住了。」

    兩道聲音遠遠傳遞出去，在黑暗的山谷中久久迴蕩。

    銀髮老者渾身是血，靠坐在一塊山岩上，呻吟道：「美狄亞，這不是我的錯……煉獄之中，所有人行事皆是如此，而你只是失敗了，不應當怨恨我。」

    腳步聲停住。

    「美狄亞？」男聲驚訝道。

    「那是誰？」女聲道。

    怪物似乎陷入深思。

    它停住腳步，高大的身軀在幽冷夜光下顯現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它明明只有一具身軀——

    但在它腳下，卻有着兩道截然不同的影子。

    不過只要看過它的面容，就會很好理解這件事了。

    畢竟，它那陽剛的一半臉孔代表了男性，而另一半偏向陰柔，代表着女性。

    它是如此詭異，甚至沒有任何存在能抵擋住它。

    它背後累累白骨堆積成山。

    ——皆是銀髮老者召喚而來的戰鬥隨從。

    「美狄亞已經死了，我是以她靈魂誕生的造物，雖然有着她的記憶，卻已經越來越模糊。」女聲道。

    「是的，我還記得我曾經叫做奧德里奇——不過這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我是噩夢的造物，是眾生的鞭笞者，是一切靈魂的主人。」男聲道。

    銀髮老者目光閃動，忽而開口道：「放過我，只要你們放過我，一定會得到極大的好處，我會送給你們無窮的眾生，讓你們受用數不盡的靈魂。」

    怪物停頓了一息。

    女性的面孔顯現出些許迷惘，而男性的面孔上卻浮現出一股怒氣。

    它上前一步，伸出爪子抓住銀髮老者的頭，將他提在半空。

    「我記得……你一直在控制我，這是為了進一步控制我的母親。」男聲道。

    「那種極其盛大的獻祭登神秘法，也是你給我的。」女聲道。

    銀髮老者臉色數變，口中連聲道：「放過我，我給你們數不盡的靈魂，數不盡的好處！」

    怪物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輕聲道：「別用這招了，它只能對一個目標生效——而我擁有兩個靈魂。」

    「我是認真的，你們殺了我，只能得到我的靈魂，但如果不殺我，我會為你們獻上整個煉獄！」銀髮老者道。

    怪物搖搖頭，以男聲道：「煉獄是屬於主人的，況且現在的我只想做一件事——」

    「復仇。」女聲道。

    只聽一聲輕響。

    銀髮老者的頭顱被捏碎了。

    鮮血和腦漿從怪物的指縫中噴涌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怪物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鮮美的味道……」

    它張開大口，正要將銀髮老者的屍體朝嘴裏送去，忽然異變陡生——

    只見銀髮老者的屍體「嘭」的一聲化作虛無。

    一團白色的氣體從怪物手中掙脫開來，直直的朝天空深處衝去。

    想跑？

    怪物獰笑着張開嘴，男女聲同時以近乎嘆詠的語氣尖嘯道：

    「一切靈魂，歸於我的手中，我是你們的主人，是摧毀一切的造物——」

    穿透世界的聲音開始攻擊一切。

    虛空、大地、山川、河流統統開始化作齏粉。

    那團白色氣體頓時僵住，在半空不住掙扎，眼看就要被拖拽回來。

    天空深處，忽然浮現出一根神柱的虛影。

    這根神柱是血色的，不知其從何而來，也不知其究竟通往何處。

    白色氣體原本已經無法動彈，但在這根血柱出現的瞬間，仿佛獲得了自由一樣，頓時化作閃耀的白光衝上高空。

    它逐漸靠近那根血色巨柱，然後消失在柱身上。

    「不可能！」

    怪物失聲道。

    世界已經化為塵埃，它站在無邊的黑暗虛空中，仰頭望向那根血色巨柱。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所在之地……我的攻擊完全無法穿透。」

    怪物身形一動便朝着血色巨柱飛去。

    然而它剛飛了半截，卻見那血色巨柱乃至四周氤氳的一切迷霧統統化作虛無泡影，消散不見。

    怪物頓在半空，臉上充滿了迷惘。

    「這完全不對，在我所通曉的知識中，我乃是最奇異的噩夢種之一，眾生無法躲過我的攻擊……」

    它正默默想着，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沒事，放棄這個目標吧，它果然不是眾生。」

    怪物頓時做出恭敬神情，問道：「我的造物主，請問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是最深重的秘密，你不必理會它，只需要繼續去做你的事就可以了。」那個聲音道。

    怪物心中有些不甘，但也知道那個靈魂已經離去，自己再也沒有辦法為前世的事復仇。

    「是……主人。」

    它低聲道。

    那聲音繼續道：「盡情享受吧，吃掉一些靈魂也沒關係，就讓整個神柱世界陷入恐懼與絕望——我喜歡品嘗帶着這兩種情感的靈魂。」

    「主人放心，我會的。」怪物道。

    那聲音漸漸消弭，不可聽聞。

    怪物在半空站了一會兒，忽而道：「還有一個復仇目標……那個黑暗先生。」

    它朝無盡的虛空望去，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

    「不對，這只是一個綽號，讓我想想……對了，似乎有人稱呼他為『柳道友』。」女聲思索道。

    「非常好找，畢竟痛苦與折磨那兩個小賤人與他在一起。」男生帶着一股莫名的怨氣說道。

    「那就好辦多了。」女聲道。

    怪物忽然鑽入虛空，消失不見。

    ……

    轟隆隆——

    黑暗天穹，雷電划過一道道扭曲的長線。

    長風——

    一名女修站在長風中，一動不動。

    她對面的天空，密密麻麻的人群、魔鬼以及萬族全部抽出兵器，擺出陣列。

    大地上滿是屍骸。

    忽然。

    一名男子從人群中飛出來，飄落於女修對面。

    「在下劉四海，修行者聯盟。」男子抱拳道。

    「哦，原來是一名道友，在煉獄中還是很難碰見修行者的，幸會。」

    女修抱劍拱手道。

    「不知何人在此渡劫？」劉四海問。

    「另一名道友，你不必知道他是誰。」女修淡淡的道。

    「這裏的一切資源都是有主的，他不能佔用這片地界。」劉四海道。

    女修沒有說話。

    虛空中，忽然一隻白貓跳出來，落在她肩膀上道：「西方八千里，有三十五人正在潛入。」

    「知道了。」

    女修應了一聲，從袖子裏伸出青蔥如玉的手指，捏了個劍訣。

    嗡——

    強烈的劍鳴聲在虛空中爆發出轟天的聲響。

    一連八百道劍芒匯聚在一起，組成接天連地的璀璨光柱，瞬間穿透長空飛掠而去。

    劍陣·太乙！

    一息。

    白貓聽着虛空中傳來的動靜，點頭道：「殺掉了。」

    女修垂下眼瞼，將那隻好看而秀氣的手重新籠回袖子裏。

    劉四海感受着虛空中依然存在的那股毀滅一切的劍意，定了定神，再次抱拳道：

    「在下劉四海，修行者聯盟的盟主，師從無極門門主王九夜，在此世界開採靈礦，敢問閣下是何來歷？」

    女修道：「在下李長雪，劍客，至於師從何人——你還是不要知道了，否則一說出來，你們所有聽聞者都會死。」

    「好大的口氣，你以為就憑你一個人，就能戰勝我們這裏所有人？我們還有魔鬼和萬族——這個世界屬於我們。」劉四海道。

    女修輕聲道：「趙嬋衣，讓開。」

    白貓跳入虛空，遁去不見。

    女修這才將手中長劍平舉起來，在烈烈風中開口道：「念你是修行者，我多說一句——」

    「你們可要想清楚，我的劍一旦出鞘，你們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轟！！！

    一道驚雷從天穹上直直的劈下去，轟擊在她身後那片渡劫場中，照亮整個黑暗與火焰統治的世界。

    劉四海忍不住朝那片渡劫場望去。

    只見一名少年站在雷光中，任憑天雷破壞着自己的身軀。

    數息之後。

    少年活動了一下脖子，朝不遠處招了招手。

    「又過一劫。」

    他的聲音遠遠傳來。

    而在他招手的方向，站着一名身上籠罩着神光的女子。

    女子聞言，隨手不斷揮出聖芒。

    少年被聖潔的白光籠罩其中，就像沖天的巨大白焰。

    一息。

    光焰消失。

    少年身上的傷口頓時全部復原，甚至精神也為之一振。

    「繼續渡劫？」女子問。

    「沒錯，抓緊時間，我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少年道。

    他高高舉起拳頭一握。

    一股強大的力量波動從他身上散發出去。

    天地有感。

    剛要散去的雷雲開始變得更加強盛，密佈整個天穹。

    劉四海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失神的喃喃道：

    「連續渡第四次天劫了……這究竟是個什麼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