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翹首靜候，昆昂、七公主乃至太極仙叟等土著，也在眼巴巴等着彭禹的奏摺。

    於是，天都重建後的第一件事，彭禹拉着顓陽寫奏摺。

    「這些人啊……他們急什麼？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公開處刑嗎？」

    想到自己的奏摺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誦讀，彭禹哪怕心理承受能力極強，也忍不住有點害羞。

    這可是第一篇正式奏摺啊。

    顓陽站在邊上，幫忙整理過去幾年的資料：「沒辦法，誰讓你爹喜歡你呢？」

    彭禹嘆了口氣。

    要是親爹就好了。

    神皇對他越好，他越無法坦然承受這份父愛。

    因為神皇在乎的，只是昆昊，而不是一個從異世界降臨的彭禹。

    壓下心中的不舒服，彭禹提筆寫下這份奏摺。從自己降臨太微界開始，講述自己的見聞。

    當然，關於某些不方便提及的事，彭禹用春秋筆法隱去。着重講述自己建立天都，昆昂、七公主對自己的幫忙。還有太微界土著仙人們的支持，以及日後太微洞天的管理建議。

    奏摺寫完，彭禹自己重新檢查一遍，把元騏招來。

    「拿去給老師們看，讓他們修改潤色，回頭孤再改。」

    元騏下去後，他坐在椅子上，愣愣看着另一邊的顓陽。

    少了一個人，着實有些寂寞。要是雲仙兒在，三人還能打鬧一番。

    「仙兒就那樣回去了？」

    「嗯，乾淨利落，留下一份不明白的信，我也不好給別人說。」顓陽把信函遞給彭禹：「看完之後燒掉，別讓聶師和雲嶺子前輩發覺。」

    小心混元。

    看到四個字，彭禹挑眉，陷入深思。

    「後面的，應該是她的名字。清媖，比你取得『仙』字好聽多了。」

    「只是一個名字。對我們而言，她就是雲仙。當然，對陰陽遺民們，她應該是清媖公主吧？」

    「想不到，隨便撿到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妹妹，就是仙王的女兒。」

    不止是龍明偉和雲仙兒對話時透露。還有聶景元不久前，告訴他二人的信息。

    聶景元前些年留在界墟考古，得到不少十二天的情報。

    比如，清媖公主是陰陽十二天最後一個誕生的嬰兒。

    在幾十年前，陰陽十二天誕生玄牝道體後，整個世界再也無法孕育新的生命。

    清媖公主，是結合十二天氣運誕生的最後一個人類。

    聶景元推測：陰陽十二天毀滅的命運，從清媖公主誕生的那一日就註定了。

    她一個人奪盡十二天氣運，有望邁入仙道第六境。

    甚至聶景元懷疑：龍明偉之所以能那麼順利地擄走清媖公主，也跟十二天內鬥有關。

    清媖公主固然出身高貴，但也象徵世界即將毀滅。如果清媖公主死了，世界的生命力會不會恢復呢？會不會是某些仙君暗中放水，或者引導龍明偉去傷害清媖公主？

    當然，這只是聶景元的推測。他只告訴了彭禹，而彭禹想到這個推測，不免擔心雲仙兒的處境。萬一陰陽道天有人對她不利，那怎麼辦？還有當初的那個道骨，仙兒知不知道那個道骨的真相？

    「昆昊？昆昊？」

    顓陽拉回他的意識。

    「想什麼呢？」

    「顓陽，你還記得當初仙兒來天盪山時，外面包裹着一層先天道骨嗎？」

    「記得。那是大聖級別的道骨。當初我們還懷疑，雲仙兒是一位仙君道聖的轉生。那骨骼，是她自己的遺蛻。」

    「如果……如果有仙君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保護一個女孩到一個陌生的世界生存。你覺得，這位仙君跟女孩是什麼關係？」

    「可能是因為她的公主身份？忠臣和君主吧？把她視作世界復興的希望？」

    彭禹搖頭，有些不贊同：「我認為，那副道骨應該是她母親。」

    顓陽嗤之以鼻：「母親？你想多了吧？道聖強行穿過九重清霄，要接受一次次的神火焚燒。區區母女之情，可以讓一位仙君忍受焚身之苦，忍受魂飛魄散的痛苦，去保護一個女兒安全降落？」

    「你要知道，那只是一個兒女罷了。沒了可以再生，根本不值得憐惜。我認為，唯有攸關十二天延續的世界重任，才會讓一位仙君選擇犧牲自己，保護仙兒。」

    「大愛固然可敬，但母女之情又何嘗不重？我相信，那副道骨就是她母親保護她的鐵證。」

    顓陽懶得跟他爭論所謂大愛、小愛，指着信函道：「關於『混元』，你怎麼看？」

    隨意瞥了一眼，彭禹搖頭道：「你一驚一乍的，瞎想什麼呢？要是提醒我們小心雲嶺子前輩，直接寫上『雲嶺子』即可。混元，恐怕另有所指。」

    「不會吧？」顓陽表情漸漸變化，驚訝中帶着幾分惶恐不安。

    彭禹點頭：「對，就是那個可能。既然陰陽宗能建立十二天。混元宗當年離開的人又在哪裏？當年混元一脈，唯有聖后一人留下。其他混元宗高手都離開了。」

    顓陽語氣艱難：「混元宗號稱仙道源流，他們若在虛空再立地火風水開闢世界，恐怕比陰陽十二天更繁榮。」

    陰陽十二天都有數位仙君存在。如果是混元道界……

    和玄黎王、龍明偉戰鬥後，眾人明確一點。

    上古仙君魔主在咒術造詣，的確吊打當今的天武神道。

    天武神道發展至今只有三千五百年，而上古仙魔兩家以百萬計算。

    混元道界如果真的存在，且保留上古仙道文明，並繼續延續下去，必然是大昆神朝的勁敵！

    「咱們也不是沒有優勢。至少你我站在天武神道一方。而且天武神道捨棄一切，專注於戰鬥力。破壞力之強，足以摧毀魔主精魂。只要在仙君反應不過來時，搶先打碎他們的元神，那就夠了。」

    彭禹也只能如此安慰了。

    畢竟那個世界到底存不存在，誰都不知道。

    「所以，聶師接下來的任務有了。」

    彭禹笑了，默默點頭。

    當今天下，沒有人比聶景元更適合探查這件事了。

    「對了。我帶你去個地方取件東西。」彭禹抓住顓陽，二人出現在雲州。

    ……

    雲州坐落於大地，修士們正在嘗試把地脈和雲州連接，形成靈氣互轉。彭禹和顓陽轉了一圈，往雲州東龍城走去。

    來到當初那間畫室，索取雲仙兒未完成的沙畫。

    顓陽看着沙畫上的圖案，陷入沉思。

    彩繪上面有一座房屋，房屋門口站着三位少年少女，旁邊還有幾隻「小鵪鶉」。

    「這是我們嗎？」

    「對，我們一家三口……」

    一邊說，一邊去看顓陽。

    只見顓陽點頭：「對，一家三口。我父親，她女兒，你兒子。」

    太了解你了，又想占我便宜？但是抱歉——我才是爹。

    「……」彭禹想了下，沒有回嘴，而是把沙畫收起來：「回頭碰見她，我們再把這東西還她。」

    「你覺得，未來她還會跟我們相認嗎？作為陰陽遺民的首領，她的立場跟我們並不一致。」

    「事在人為。如果我們跨入第六境，我們的實力就足以決定天下所有事。那時候，立場由我們說得算。」

    收起沙畫，抓住顓陽的手腕，二人重返天都。

    ……

    雲州，顓雲配合魔妃喝茶。

    「娘娘不是離開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不把你小子要的東西拿過來，你肯罷休？」魔妃取出一副地宮圖紙：「這次多虧你，本宮的一些佈局才能完成。」

    只可惜，最後還是差了一招。

    顓雲接過圖紙，打開一看，眼神閃過一絲欣喜。

    「是真的。這的確是靈皇宮的地圖。」

    撫摸地圖，顓雲看到了希望。全族解脫詛咒的希望，就在靈皇宮。

    「當然是真的。」魔妃心道：這可是本宮從天宮翻騰出來的。

    不過她對此有一個疑問：「按理說，靈皇宮圖紙，你們家應該有備份。畢竟靈皇宮本就是高陽王監督修建。」

    「老祖宗在靈皇入葬後，便把圖紙燒毀。而且靈皇曾經對靈皇宮進行過改動，唯有天宮內的地圖，才是最穩妥的。」

    「小子。看在你我關係匪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靈皇宮絕非善地，不管你想去那裏做什麼，最好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更別說，還有長生鬼帝在側。他會讓人隨便靠近靈皇宮嗎？

    「多謝您提醒，但這一次我必須去。」

    「那麼，你記住四個字——靈皇保佑。」

    ……

    南離妖聖回歸鬼帝座前。

    「陛下，這次臣失敗了。」

    「沒什麼。反正只是隨手佈局。」鬼帝把玩九首魔神像，漫不經心道：「拆分魔神像，只是為引發諸天世界和神皇的矛盾。復活玄黎王，只是順手之舉。失敗了，也沒什麼。」

    「而且已經祭獻三位道聖。回頭再弄幾個道聖就是。」他把魔神像扔給巫馬靈風：「接下來，你來辦吧。」

    ……

    彭禹的奏摺被老師們接連打回十幾次。

    他反覆修改後，附帶顓陽準備的人口名冊、山河輿圖、地質考察等資料，一起打包送到天宮。

    又過三日，李聖親自趕來宣讀神皇旨意。

    「太微洞天初成，眾生蒙昧愚鈍，需聖道教化。昭王生而秉德，厚載承天，特命其鎮守洞天，治化一界。加封『太微長生上洞道主』號。」

    一如眾人猜測，神皇把太微洞天劃在彭禹名下。

    王伯正派人取來「九旒日月冠」。

    這是世界造化的昭王冠冕，最適合作為鎮洞之寶。

    帝旨化作滾滾雲氣，垂入昭王冠冕。

    繼而紫光盈空，冠冕和太微洞天融合。洞天一舉一動，皆可通過冠冕查詢。

    彭禹大大方方帶上冠冕，配合他身上的金紅色王服，更顯少年王者之風。

    旁邊，昆昂、七公主看弟弟意氣風發的模樣，再回想神皇親賜的「長生」二字，心裏發酸水。

    顯然，這是一位父親對孩子最美好的祝福。

    緊接着，他們聽到李聖宣讀另一道旨意。這是對五皇子和七公主的嘉獎。不僅認可他們和昭王一起完成熔煉洞天的試煉。更賞賜了一大批美玉披帛和天材地寶。

    五皇子和七公主露出笑容。

    很好，昆昊沒有吞了我們的功績。

    何止沒吞，彭禹在奏摺里把二人狠狠誇了一頓，努力展現三人孝悌之情。

    文字十分動情，讓群臣深深感慨：天家也有真情在。

    要不是神皇知道，七公主和昆昊從小不和，說不定也信了。

    看到兒子這般寬宏大度，為哥哥和姐姐討取功績，神皇不免胡思亂想：是不是那倆人逼迫昆昊？或者昆昊被他們欺騙了？這小子年幼，心思單純，不知人心險惡啊。

    想到昆昊的功績可能被二人瓜分走，神皇更加心疼昆昊。

    雖然對二人有所封賞，但暗裏對彭禹的賞賜更多。神皇專門開私庫，往昭元殿千奇樓添了不少寶貝。

    畢竟「天松樹枝」是貴妃遺物。如今遺物毀了，兒子又少一件思母之物。神皇心疼兒子，翻出幾件自己和貴妃的紀念愛物送去。

    不僅如此，神王還給予昭王一道十分特殊的榮耀。

    李聖盯着眾人，打開繡着天凰鳳紋的帝詔：「昭王坤厚載物，德合無疆，有創界立道之功。賜日月華章一對。」

    日月華章？

    彭禹自己都愣住了。

    這……這也太大方了吧？

    顓陽、王伯正等抬頭，露出驚喜的眼神。

    日月華章，指神王鳳鳥翅膀上的日月紋。

    神王禮制，可使用「七羽九翎」，卻沒有資格自行添加日月華章。

    想要在翅膀上添加日月華章，需要神皇恩賞。但神皇如何恩賞，其中標準如何，誰也不知道。鎮北天王功勞顯著，至今沒有得到一對華章。玄藥王前些年參與龍陰郡大戰，卻得到了一對華章。

    華章多寡，是神王間彰顯地位的方式。最高檔次的神王，可以如同神皇一般，在翅膀上繡九對日月華章。

    古往今來，算上曾經的高陽王，三千年來只出了三位九章神王。而千年以來，唯高陽王一人。

    這不僅是恩賞，也是榮寵的象徵，類比地球古代的「九錫禮」。每得到一對日月華章，神王的某方面待遇也會升級。

    彭禹眼睛閃爍光亮，興奮地盯着李聖。

    王伯正驚喜交加，老淚橫流。賺了，這次我們家真的賺了。跟着六殿下，不，昭王殿下。跟着他，我們家族的榮華富貴又能持續幾百年。

    甚至他開始幻想彭禹登基之後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是帝師啊。

    何正回想自己昨天的消息：神皇打算召自己入朝。

    但現在入朝好嗎？不如再跟六殿下拉拉關係，回頭作為殿下的潛邸心腹再行入朝？那樣一來，自己可以橫跨兩朝。而且入朝後，還能得到昭王的庇護。

    李聖看着眾人的神態，心中明白：昭王羽翼初成啊。

    盯着彭禹王服那隻長出頭冠、尾翎的「小鵪鶉」，李聖心情更複雜了。

    手中帝旨升起，上面烙印的一對日月華章，化作日月普照太微界。

    彭禹衣服上的鳳鳥羽翼間，自動添上一對日月紋。

    周邊的昭王旌旗，三尾鳳鳥也紛紛多了日月華章。

    「殿下身居華章，可享九錫之一。神皇恩許，賜金車大輅。」

    李聖命人將金車大輅抬過來。

    「果然是大輅啊。」彭禹和顓陽心情有些失望。兩位少年郎滿心以為，神皇會在這方面開放一點限制，給九錫後面的虎賁、斧鉞或者弓矢。畢竟對年輕的昭王而言，虎賁勇士才是最重要的。

    但王伯正、何正等人，對此卻毫不意外。

    神王的日月九章，分別對應車馬、衣服、樂器、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御國酒。

    第一對日月華章，神皇必定賜下天子五車之中的金車大輅，讓神王出行時更有牌面。接下來，會從袞服、樂器、門戶、御道等方向進行待遇提升。

    這五種禮遇只是虛名，再怎麼恩賜，也威脅不到神皇。

    但虎賁、斧鉞、弓矢，三種合在一起，等同軍權律法。一位擁有軍權的神王，對上對下都是巨大震懾。

    最後的御國酒，即九錫中的秬鬯，是神皇飲用的聖物。製作方法十分神秘，相傳出自聖后之手，乃混元宗聖藥，也是神皇延年益壽的另一種神物。即便六皇子小時候再如何得寵，這種御酒也從來沒喝過。如果一位神皇願意把御國酒分享給神王，也意味着權利共享。

    大輅光彩奪目，纏繞五彩瓔珞和各種玉石明珠。

    彭禹對大輅沒什麼興趣，正要讓人帶下去。

    忽然，王伯正躬身行禮：「臣恭請殿下御車巡天。」

    何正反應過來，和其他人一起行禮：「恭請殿下御車巡天。」

    御車巡天，彰顯昭王之儀，暗示天下英傑可以投往昭王座下。

    李聖白眉聳動，沉聲道：「接下來還有幾道旨意，你們且等等。」

    接下來，是對顓陽、王伯正、百里程雲、南宮風等三位皇子皇女身邊人的賞賜。

    比如顓陽，拿了一個從六品的小官，和神皇給予的一千天金。他對官職沒興趣，反正自己成年，按照規矩，至少是一個五品軍官。倒是那一千天金，可以買好幾瓶保養塗料。

    最後，是對太微諸仙的冊封。太極仙叟、玉松仙翁等加封真人名號，賞賜玉露金丹。顯然，這是神皇幫兒子安撫當地勢力，避免這些仙人找彭禹麻煩。

    當所有賞賜安排完畢，李聖走到彭禹身邊：「殿下，少年意氣固然可喜。但殿下執千金之重，行事需慎獨。」

    說罷，他伸手一指，太極圖從天都裹走李璟風和一眾僕從，轉身返還金吾城。

    又是一大章，不斷了，明天九點繼續。

    金頂沒去成，加更取消。

    另：辣豆腐腦是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