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行之垂眸看向自己和蘇青鸞手指接觸的位置,額前的髮絲垂順下來,看不清他的神情。

    蘇青鸞以為沐行之還是在為自己「災星」的名頭感覺到沮喪,所以並沒有覺得他這個動作有什麼奇怪。

    畢竟自我帶入一下,自己的親爹是個把自己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的人,而且還偏寵其他的孩子,冷落自己的母親,哪一條都十分讓人爆炸。

    而且之前蘇青鸞知道沐行之身份之後,也曾經去了解了一下「蕭桓」的生平,可謂是沒了娘爹也不疼的可憐小白菜。

    而如果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那個皇帝親爹,想想看都感覺很是絕望——因為皇家內,作為父親的人若是身為皇帝,他除卻代表「父權」,還同時兼負「皇權」,屬於從情感從能力從責任都是可以無限碾壓的存在。

    普通家庭若是碰到了極品渣爹,最差勁也可以遠走高飛,或者拼着一個不孝的名頭,去官府狀告父親給母親主持公道。

    可是沐行之這種的,他要走到哪裏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

    現在這老皇帝雖然能力昏庸,但總體來說國家尚且穩固,皇權還是沒有到達可以動搖的時候。

    在這個大前提下面,好像怎麼反抗都是無用的。

    突然,蘇青鸞想到一個問題:「但你那個時候不是有兵權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很顯然知道這個話題並不是可以大聲叫嚷出來的。

    但是其實包括沐行之在內,除卻蘇青鸞一行人都是練家子,蘇青鸞即便是「壓低聲音」,但是在這些人均內力深厚的人面前,她的聲音還是一清二楚的傳過來。

    只不過,沐行之這一行人都是對他的身份知根知底,而且絕對忠心可靠,所以從一開始,蘇青鸞就是處於一個「想說什麼都隨便」的環境中——畢竟路上荒山野嶺居多,進了城蘇青鸞自己也會安靜下來,畢竟人流嘈雜。

    沐行之並沒有提醒蘇青鸞兩個人還是處於手指交握的狀態,抬起頭來看向她:「我的確曾經掌兵。他的目光當中還是那樣含笑的樣子,但是沐行之沒有注意到,他的笑容不是尋常掛在臉上的笑容,而是更加溫暖,更加柔和。

    他眼中那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不自覺地流動着溫和的春水。蘇青鸞可能理智上也沒有覺察這一點,只不過她看着這樣笑着的沐行之,突然替他,替那個尚且是少年的他有些委屈。

    於是她氣鼓鼓地小聲嘀咕道:「你既然那麼會帶兵,做什麼不……不自立門戶呢?」

    即便是對於蘇青鸞「言辭無忌」有了心理準備,沐行之還是會感嘆:不愧是蘇青鸞。

    或者更準確地說,「果然是蘇青鸞」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讓別人臉色大變的話。

    於是他似笑非笑調侃:「你是要讓我弒父篡位?」

    這下子換成蘇青鸞目瞪口呆:什麼叫做「弒父篡位」啊?不要一臉笑容地說出這麼兇殘的事情啊!


    「就……把他供起來當太上皇不行麼?」

    「太上皇,是何意?」第一次接觸這個詞的沐行之顯然有些感到新鮮。

    從來沒有想過這條歷史線上面還沒有出現過「太上皇」這個概念的蘇青鸞:……失策了。

    於是她大致解釋了一下「太上皇」是在父皇健在的情況下,子嗣繼位,類似於太后的樣子,並且在蘇青鸞的設想之下,這樣的「太上皇」太過坑爹,絕對不能垂簾聽政,只能當個吉祥物。

    「到時候給他找幾個大師天天講經休閒,沒事兒煉製一下丹藥什麼的,沒準還能搗鼓出什麼有趣的玩意呢……」蘇青鸞嘀咕道。

    畢竟黑火藥是修仙「修」出來的,豆腐是修仙「修」出來的,瓷釉是修仙「修」出來的……所以乾脆讓喜歡修仙煉丹的老皇帝去搞化學實驗不好麼……

    此時此刻,原本尚且在馬車外交談自如的剩下六個人,已經變得如鵪鶉一般,低眉垂眼,一句話都不敢說。

    無論是馬夫或者在車外坐在車轅上面的瑤光,亦或者騎着馬跟在後面的松伯,全都是當作完全聽不到裏面談話的內容,但是除卻見怪不怪的松伯,剩下三個人還是會對蘇青鸞這樣「言辭不忌」的說話方式給嚇到。

    畢竟隨隨便便出口的就是可以禍及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該說是沒心沒肺呢,還是藝高人膽大呢?畢竟在場的人都知道,沐行之也是真正的皇族之人。

    雖然各自的想法還是有微妙的不同,但是在這一刻,大家不約而同地對蘇青鸞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欽佩之情——能夠輕輕鬆鬆說出這種驚人之語,也是一種讓人嘆服的存在。

    沐行之聽到蘇青鸞對自己那位父皇的「圈養」計劃,先是低聲笑了幾聲,後來大概是覺得實在是太好笑,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種笑是那種十分暢快的放肆的大笑,笑得外面的人十分意外,而蘇青鸞則是滿頭問號。

    「你……沒事吧?會不會是發燒了?」蘇青鸞小心翼翼地問着,想要伸手測一測沐行之的前額溫度,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還握着沐行之的手指尖。

    這就尷尬了……

    蘇青鸞企圖自然不做作地收回自己的手指,卻被沐行之反握住。

    沐行之的指尖已經沾染了她的體溫,變得不那麼溫涼,有着淡淡的暖意。但是他整個手掌的溫度還是偏涼的。

    蘇青鸞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來她上大學的時候,其中一個室友說過,在她外婆老家那兒,有這麼一個說法,是說手的溫度若是偏涼,說明這個人的福氣小,沒有人疼愛。而如果手心滾燙,就說明有很多人都關心喜愛着他或者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想到了這句話,可是這句話讓她沒有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反而任由對方輕輕牽着,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對方,畢竟這一輩子,蘇青鸞可是有很多很多人的疼愛的。

    那麼,她就大方一些,分給他一點點,也沒有關係的吧?

    蘇青鸞這麼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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