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蘇青鸞說的都很有道理,而且切中要點,經過查驗,蘇青鸞手中後交過去的賬簿的確是出自呂掌柜自己的手。

    而且這些筆跡新舊不一,很顯然經過了至少數個月的時間,做假賬的話不可能會產生如此巨大的新舊筆跡對比。

    而且這兩本賬簿有大量的出項入項對不上數字,可以看出來,呂健這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內,中飽私囊的銀錢數字是十分可觀的,至少能夠把自己送進去吃幾年牢飯並且挨幾板子了。

    這年頭,坐牢可不僅僅是被關着,而是需要服苦役,隨時有生命危險那種。稍微懈怠一些就鞭子加身。

    普通老百姓去服兵役,若是幸運還有升遷的機會,但是做苦役的基本上就是干到死了。

    然而蘇青鸞是一點兒也不會同情這種人的——畢竟鼻孔看人的時候呂健怎麼沒有想到有這一天呢?

    當然,一個案子的宣判不可能這麼迅速,不過很顯然呂健作為「中飽私囊」的人,侵佔了人家的物資是板上釘釘的了。

    現在就是慢慢核定這數額有多少,這樣才能最終量定呂健到底要判多少刑罰,只不過這事兒就同蘇青鸞沒有什麼太大關係了。

    經過這件事兒,原本還對蘇青鸞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夥計們全都老實了,一排站在蘇青鸞面前,狀如落水鵪鶉一般耷拉着腦袋。

    這時候,之前呂健讓那個「搬救兵」的小夥計才姍姍來遲地到了鋪子門口。

    蘇青鸞定睛一看:誒唷,熟人啊!

    這來人不是別的,正是謝府的管家謝德順。蘇青鸞還心說誰能讓呂健這麼猖狂,看到眼前之人,倒是明白了一二。

    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而謝府可是朝廷上有實權,而且還有爵位,甚至和皇家還沾那麼點兒親戚關係的。

    尊、榮、權、貴,這一家可算是全佔了,所以即便是遠遠沒有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府甚至要比「宰相府」還要尊貴那麼一點兒。

    當然,這其中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當朝宰相雖然能力尚可,但並不是十分得皇帝青眼,而反觀謝府,雖然在朝廷中沒有特別高位的實權掌控者,但卻有一個女兒在後宮,頗為受寵。

    對於老皇帝這種權欲薰心,連自己親兒子太過優秀都心懷妒忌的人來說,在他眼皮子底下「手攬大全」可不見得是什麼真正的好事,反而會處處讓皇帝猜忌,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會腦袋落地。

    所以但凡朝廷裏面有點實權的人,要麼就是當個聽話的縮頭烏龜,皇帝說啥他做啥,要麼就自請遠離京畿重地,到時候山高皇帝遠,雖然遠離了中央權力系統,好歹能活得自由一些。

    謝府就是同樣從兩個方面入手,這也是謝府至今雖然家大業大卻沒有任何三品以上在朝中任職的人的根本原因。

    蘇青鸞笑眯眯地看向謝德順,謝德順被她這麼一笑,臉皮都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實在是她這麼一笑,謝德順就感覺自己又要被坑了。

    沒辦法,實在是條件反射,都形成心理陰影了。


    「蘇掌柜許久不見,愈發美麗動人了。」謝德順立刻擺出笑眯眯的彌勒佛表情,「哎,我可是真的很想念蘇掌柜您呢。」

    「承蒙您惦記,」蘇青鸞也是笑眯眯,「多日不見,謝管家愈發圓潤了,看上去也不曾清減幾分啊。」

    當然,她臉上的表情是笑眯眯的,不過說出來的話就不是那麼客氣。

    「……」謝德順被這一句話差點噎死,但是他明白,眼前這小丫頭已經不是自己能動的人了。畢竟從最開始他見到蘇青鸞,她身後就有人護着。

    謝德順不是沒有動用自己的人脈來調查,只不過一無所獲。

    他並不認為自己感覺有人護着蘇青鸞是錯覺,但是自己卻完全沒有任何頭緒,那麼只有一個理由:對方的手段遠遠在他之上,在自己的人調查之前,對方已經先一步抹掉了所有的痕跡。

    這種情況下,謝德順就明白,對方不管是誰,都遠遠不是自己能夠招惹的了,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謝德順在蘇青鸞面前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慈祥長者一般,沒有做出絲毫讓人厭惡的舉動。

    蘇青鸞自己自顧自坐下,並且招呼瑤光一起坐下。至於謝德順,他臉皮厚,自己不用特意招呼也就做下來了。

    對於謝德順,蘇青鸞並不打算真的對他怎麼樣——即便他肯定也收了呂健那邊的不少好處。而這「好處」從某種意義上還是自己出的!

    但是現在自己還沒有在京州站穩腳跟,而且沐行之那邊也是有事情,自己怎麼看也不適合完全同謝府正面硬剛——更何況,在蘇青鸞看來,與其這個時候把謝德順搞下去,不如把他的軟肋捏在手裏,自己用起來還方便一些。

    這麼想着,蘇青鸞便慢條斯理地開始講方才發生的事情經過。說道自己發現造假的賬目,甚至已經呈交給知州了,謝管事的額角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就像是蘇青鸞之前所預料的那樣,謝德順的確是因為自己的私心,讓妻弟接了這「蘇記」京州分店管事的職位,而且對方中飽私囊這一段時間,自己也是藉機貪了不少。

    若是蘇青鸞追究起來,自己少不得也會進去,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主家即便是會記恨蘇青鸞,也未必會為自己出頭!

    這麼想着,謝德順越想越害怕。卻不料蘇青鸞笑眯眯地感嘆道:「雖然我知道謝管事和那呂健是親戚,但他實在是太過於貪得無厭,吃相太難看了,希望謝管事能夠大義滅親,您覺得呢?」

    謝德順抬頭看向對面的少女——不,此時的她已經梳了婦人的髮式,很顯然是已經嫁為人婦。

    她的眼神仍舊是靈動狡黠的,但比起兩三年前,那目光更讓人捉摸不透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也有分贓麼?怎麼可能?謝德順哪怕是想要自欺欺人,也十分明白,這件事簡直是頭髮上的虱子——明擺着。

    但是蘇青鸞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好說話」?謝德順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也許她是顧忌自己身後的謝府?

    想到這裏,謝德順微微鬆了一口氣。可是他到底不清楚蘇青鸞身後到底站着誰,所以也不敢看輕了蘇青鸞——在這皇城根兒下面,謹慎一點兒,總沒有錯。

    於是兩個人互相客套着,氣氛十分融洽,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身份親近的長輩和小輩,然而雙方都知道,對面的人暗中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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