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來到「弄墨軒」的時候，店裏面已經沒什麼客人了。小夥計在旁邊打算盤慢慢做今天的理賬，而許克寬則把蘇雪雁抱在膝頭，一手圈住小丫頭的身子防止她滑落，另一隻手捏着蘇雪雁的手握着毛筆，一筆一划在寫着什麼。

    蘇青鸞買入門檻走過去，便看到小夥計率先抬起頭來：「客官您……誒唷，蘇娘子您來接妹妹回去？」

    蘇青鸞點點頭看向妹妹的方向。

    這一次小丫頭沉住氣，完成了手頭那個字，才掙脫了許克寬老爺子的懷抱跑到了蘇青鸞大門先前。

    之所以說「這一次」，是因為之前也有一次這樣的情形，許克寬把着蘇雪雁的手一筆一划教她習字。

    坦白說，蘇青鸞不得不承認，單純從書法的水平來說，無論是沐行之或者許克寬都比她這半吊子的水平好多了。

    所以有許克寬這位老師教授蘇雪雁書法，蘇青鸞是一百個一千個高興。

    然而越是好老師，越是有自己的小脾氣。許克寬老爺子雖然平素對蘇青鸞都樂呵呵，而且因為蘇青鸞的好廚藝，對他格外親切慈祥一些，不過若是說道「教學生」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當然，總體來說，在非教學時段，許克寬是真的把蘇雪雁當個小孫女來疼愛的，平素還經常背着蘇青鸞給小丫頭買零嘴吃——當然，雖然許克寬很謹慎防止被蘇青鸞發現，奈何有蘇雪雁這個豬隊友，所以零食大多數都被沒收了。

    然而等到學習書法或者打算盤的時候，許克寬卻對蘇雪雁要求十分嚴格。

    對於蘇青鸞那種毫無章法，單憑自己直覺有什麼教什麼的半吊子學書法不同，許克寬要求蘇雪雁學會的第一個事情並不是字寫得如何或者握筆書寫的姿勢是否端正，而是心態是否「安靜平穩」。

    所以最開始蘇青鸞一來，小丫頭心就飛了，即便手下還要寫字，頭卻忍不住朝着蘇青鸞這邊扭轉的事情，讓許克寬曾經十分嚴厲地訓斥過幾次。

    經過幾次的「矯正」，無論周遭發生什麼事情，現在的蘇雪雁都能至少完成正在寫的一個字，再做別的事情。

    蘇青鸞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也是不得不佩服許克寬老爺子：果然薑是老的辣，想的就是周到。

    許克寬這樣做的用意並不是單純為難蘇雪雁，而是在培養她一件非常重要，而蘇青鸞完全忽略的品質——專注力。

    其實蘇青鸞會忽略這一點也是難怪，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十幾歲孩子——更何況十幾歲的孩子也很難教好幾歲的——也沒有什麼幼教的經驗，所以無論做什麼，即便是盡力體諒小孩子，也仍舊是「成人思維」。

    在蘇青鸞的意識裏面，「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專心全力以赴完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自己身為成年人對事物的辨識能力也能讓她明白什麼是需要「專注完成的重要的事情」。

    但是小孩子天生就對更加有趣、更加新鮮的事物或者更加喜歡的人感興趣，十分容易被這些吸引注意力，這是人的天性。

    為了習得專注力，培養興趣是一方面，但是在完全培養出興趣之前，一定程度的「強迫專注」也是很有必要的——畢竟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學習都是痛苦的，單憑「興趣」大概是培養不出什麼專注力了。

    蘇青鸞接住撲入自己懷中的妹妹，看向許克寬：「老爺子您辛苦了，我這個妹妹可是古靈精怪得很啊！」雖然這小丫頭大多數時候是小天使，不過畢竟還是五歲的小孩子，少不了這個年紀的活潑好動。

    說實話，看着許克寬頭髮花白體型乾瘦的樣子，她實在是有些擔心妹妹萬一淘氣起來，許老爺子的一把老腰能不能受得了熊孩子的折騰。

    蘇雪雁一聽可就不樂意了：「阿姐，許爺爺今天誇我了三次呢！」說着，伸出白淨的小手，先是低頭小心地把自己的拇指和小指捏起來，然後伸出三個手指頭朝着蘇青鸞比了個「三」。

    這個小動作讓蘇青鸞萌得心中吱兒哇亂叫，但是表面上還要勉強繃住，避免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是麼，今天的雪雁也有乖乖的？」

    小丫頭用力點點頭，許克寬也笑着擺擺手：「蘇丫頭，你在我這兒不也是時有跳脫？怎麼到了妹妹這裏就不行了？」

    蘇青鸞想起來最開始認識許老爺子的時候曾經火燒屁股一般跑到這裏的樣子，有些心虛道：「她還是小孩子，要注意修身養性。」

    「小孩子就應該活潑一些——更何況在老夫眼中，你也是個半大孩子，做什麼老氣橫秋的樣子？」說着，他招呼旁邊的夥計去後面拿出來一個小包裹，放在了蘇青鸞的手中，「我給人家小雪雁買的，你可不許貪了去！」

    蘇青鸞一看，是鎮子上賣得最好那家糕點鋪子的酸梅糕，味道酸甜，造型也是淡粉色的花朵形狀，聞一聞有淡淡的花香味，應該是用帶顏色的花瓣汁液染色的，十分受到大姑娘小媳婦的喜歡，當然，也包括蘇雪雁。

    然而這小傢伙若是由着她吃甜食，估計不等過兩年換牙，牙齒全都壞掉了，有她難受的時候。

    不過蘇青鸞也不是真的不捨得給妹妹吃好吃的點心，只是讓她學會限制而已。

    於是她先從包裹裏面拿出一塊點心遞給妹妹說道：「今天可以吃一塊，明天來之前我再給你帶一塊過來吃。」

    「那許爺爺呢？」小丫頭歪着頭問道。

    蘇青鸞看向許老爺子，又看了看小丫頭，笑道：「看來你許爺爺沒有白疼你呀，那你說這一包點心分給許爺爺多少合適呀？」

    這語氣很顯然就是逗弄的語氣居多，畢竟蘇青鸞若是想吃什麼糕點，自己就可以去買或者乾脆自己動手；而許克寬，說句不太厚道的話，他那種咬一口冰都要倒牙的樣子，估計這輩子基本上是告別這種酸甜軟糯的糕點了。

    畢竟多吃兩口，晚上的飯都吃不下了。

    於是許遠威給蘇青鸞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很明顯：「這麼一個小孩子，你逗她做什麼？我有吃不了這玩意。」

    蘇青鸞卻微微搖搖頭，有些事情大人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把孩子養成太過「獨」的性格。

    蘇雪雁想了想，看向姐姐：「可是許爺爺說他吃不了這個，阿姐你做別的給許爺爺吃好嗎？之前那個紅棗糕，許爺爺可以吃，三丫不吃了。」

    蘇青鸞笑道：「你還挺會借花獻佛的。」

    蘇雪雁有些好奇：「什麼是『借花獻佛』？」被解釋了意思之後，她又想了想，「那我也幫忙阿姐做紅棗糕，這樣花裏面也有我的一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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