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炸蛇肉段費了好一番功夫。

    一方面這些蛇肉段很是有一些數量,即便是初炸,就費了小半個時辰。再加上急火高溫復炸一遍,耗費的時間就更多了。

    而那邊楊氏得了蘇青鸞的提示,把焯水的蘑菇片和野菜葉子儘量平攤着晾乾。現在是秋天,天氣乾燥,秋風吹過,焯水之後的蔬菜表面的水分很快被吹走。

    蘇青鸞炸蘑菇的時候,蘑菇葉子表面的水分已經蒸發,而內里卻已經被焯熟,這樣就能夠讓蘑菇保證內里的柔嫩多汁,同時還因為焯水破壞了蘑菇多孔稀疏的海綿樣結構,避免了吸入大量的油脂。

    畢竟雖然這個年代的人在吃食上普遍清淡,肚子裏少油,但是如同油炸蘑菇那樣吸足了油脂的「油包」吃下去,多了也總會膩的。

    更何況家裏還有兩個小孩子,那麼多的油吃下去,多了怕是要鬧肚子了。

    蘑菇的肉有着相當的厚度,要炸至酥脆頗為費一些功夫,而且初炸是要讓麵糊鎖住水分,不能大火猛炸,不然容易焦糊,所以蘇青鸞一大鍋掛糊蘑菇片下鍋之後,一時半刻竟然無事可做。

    不過既然萬物可炸,蘇青鸞想了想外面那剛成熟的胡蘿蔔,決定拔出來兩顆嘗一下味道。

    於是她轉身就去拔了兩顆最開始種下的那一批「胡蘿蔔根」——果然,這一批基本上是完全成熟了,雖然比起胡商售賣的個頭要小一圈,不過也很可觀了。

    簡單洗了洗外面的泥巴,蘇青鸞把胡蘿蔔切成了薄如蟬翼的蘿蔔片。

    不同於蘑菇容易吸油,野菜太過輕薄容易炸糊,所以都要焯一下水,胡蘿蔔十分緻密的同時,也不是特別容易被炸糊,因此不是一定需要焯水這一步。

    那邊楊氏見蘇青鸞不需要焯水了,放心地把剛才焯水用的清水倒入旁邊的大盆裏面打算待會兒接着用,轉頭又接了新的水熬野菜稀飯。

    蘇青鸞這邊已經把所有的蘑菇初炸一遍,等到把蘑菇片撈出來,又放入掛糊完畢的胡蘿蔔切片。而在等着胡蘿蔔切片初炸的時候,蘇青鸞又把野菜葉子反面晾曬。等到胡蘿蔔初炸差不多,就把野菜葉子裹上面糊放在油鍋里。

    這個空檔,蘇青鸞把之前做的燒烤三件套粉末——鹽巴、孜然、茱萸混合磨成粉——拿了出來,倒入一些放在一隻乾燥的調味碟裏面。

    等到所有的蔬菜都初炸完畢,蘇青鸞把爐火調整得稍微猛烈一些,開始猛火復炸。

    復炸不同於初炸的鎖住水分,而是需要讓表面焦脆,並且使得食材即便熱量散失,表面也仍舊維持酥脆的口感。所以這個過程不能像初炸那樣拖拖拉拉,動作必須迅速,不然就容易把表面炸糊了。

    於是,蘇青鸞只能一刻不停地把笊籬伸到油鍋里翻騰,等到火候差不多立刻將裏面的蔬菜撈出來。

    這三種蔬菜——蘑菇片、胡蘿蔔、野菜葉子——雖然同樣是復炸,不過順序也有講究。

    蘑菇的肉片相對肥厚,受熱更容易積攢熱量,不容易冷卻,所以最先復炸;而相對而言,胡蘿蔔和野菜葉子比較薄片,也更容易冷掉,進而在一定程度影響口感,所以後炸。

    等到那邊楊氏的野菜稀飯熬完畢開始端出上桌,這邊蘇青鸞也已經把三樣蔬菜炸好,分別裝在三隻擦乾淨水分的盤子裏。

    楊氏把這三盤蔬菜端上去之後,原本蘇青鸞想要也跟着進去,後來用手掌試探最開始炸好的蛇肉段的時候,發現已經只剩下溫熱的感覺了。

    雖然經過了復炸,無論是掛糊軟炸還是干炸的蛇肉段都不至於塌軟下來影響口感,不過蘇青鸞還是怕這種野味如果涼了會發腥。

    於是為了保險起見,蘇青鸞乾脆將兩種蛇肉段分別又復炸了一次,才關掉了爐膛的排風口,端着蛇肉段進了堂屋。

    雖然蘇青鸞已經告訴大家趁熱酥脆快些吃,但是等到她進屋子的時候,一家人都在等她。

    見蘇青鸞進來了,蘇玄鶴同蘇雪雁仿佛兩個打下手的小夥計,搬凳子,遞筷子,忙前忙後很有那麼點兒「關懷備至」的意思,看得楊氏忍俊不禁,連蘇廣福臉上也浮現出笑意。

    其實炸蔬菜之前蘇青鸞也做過,大家自然知道那菜葉子看上去柔軟,被裹上面糊之後經由蘇青鸞的手會被炸製得十分焦脆——至少炸蘑菇和炸胡蘿蔔,全家都已經品嘗過。

    不過用野菜掛麵糊炸,倒是第一次。


    大概是知道那兩盆一節一節的「肉段」其實是兩條大蛇作為原本的食材,無肉不歡的蘇玄鶴還有蘇雪雁兩個小傢伙竟然不約而同地把筷子伸向了「野菜」這原本不怎麼會受到他們青睞的油炸「新品」。

    但是隨着「咔嚓咔嚓」的酥脆聲在唇齒間響起,兩個小傢伙都不約而同地驚呼——炸野菜什麼的,真是太好吃了!

    炸制蔬菜的麵糊並沒有炸蛇肉段那般的「重口味」,只是讓蔬菜酥脆的工具而已。

    經過了復炸,原本平平無奇的野菜葉子呈現的是一種近乎於黑色的墨綠色,被包裹在炸至金黃的麵糊中間。

    而原本柔嫩的葉子被高溫油炸蒸騰去了水分,剩下的葉子完全焦化呈現酥脆的口感,只唇齒之間輕輕一碰,即酥脆得掉渣,甚至不需要咀嚼,那薄薄的一片葉子就四散崩裂開來。

    野菜獨有的清香混合着油脂的醇香在口腔內蔓延開來,兩種香味互相襯托雜糅,抵去了油脂的膩口,也消解了野菜的苦澀,只留下恰到好處的酥脆。

    再加上燒烤三件套的粉末提鮮,讓野菜清香的味道更加鮮明地揮發出來,使得原本提起「野菜」兩個字都直皺眉頭的兩個小傢伙一轉眼就把冒尖兒的一盤子炸野菜吃得同盤子邊緣齊平了。

    這一「奇觀」看得蘇廣福和楊氏嘖嘖稱奇,也先後去夾那原本最為不起眼的野菜葉子。不一會兒這一盤子原本蘇青鸞以為會最受「冷落」的炸蔬菜竟然首先被消滅一空了。

    與此同時,炸蘑菇和炸胡蘿蔔也被消滅了一部分。

    而炸蛇肉段,雖然蘇青鸞和蘇廣福吃得「咯嘣咯嘣」作響,津津有味,不過剩下那三個人——尤其是兩個小孩子,卻總是小心翼翼不肯嘗試。

    楊氏畢竟也是真正受過餓逃過荒的人,雖然有些害怕蛇肉,不過還是閉着眼睛吃了一口炸的焦脆的干炸蛇肉段。

    經過了兩次復炸,干炸蛇肉段已經完全被炸的酥到骨頭,用力一咬,就能完全咬成兩段。

    而且由於放了很多香辛料和調味料,蛇肉原本的腥膻氣被完美的掩蓋——雖然鮮美的味道也一併被遮擋了,但是對於有些害怕蛇的人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其實蘇青鸞原本想要熬製蛇羹,畢竟這樣能夠把蛇肉的鮮美最大程度激發出來。

    但是想一想估計自家弟弟妹妹會被嚇到,進而變成兩個眼淚汪汪的小哭包,蘇青鸞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畢竟先讓他們接受「活着扭動的蛇雖然可怕,但是死了的蛇可以做成好吃的」這樣的想法才是第一步。

    這麼想着,蘇青鸞把一截軟炸蛇肉段丟入自己的嘴巴,咬的咔嚓咔嚓作響,看向躍躍欲試,又有些不敢的弟弟和妹妹:「你們不嘗嘗麼?干炸的蛇肉段有些辛辣,軟炸的沒放那麼多茱萸粉,你們可以嘗一嘗,很好吃哦?」

    「阿姐,我害怕……」小丫頭可憐巴巴地嘀咕。可是看着蘇青鸞還有阿爹阿娘吃得那麼香,唇齒之間咔嚓咔嚓酥脆作響,她又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又膽小但是又想嘗試一下,在試吃的邊緣反覆試探。

    蘇青鸞被妹妹這小模樣萌的在心中吱哇亂叫倒地不起,面上卻仍舊維持淡定的樣子,又夾了一筷子干炸蛇肉段,一邊吃,一邊更加故意地將蛇肉連同骨頭咬得「咯嘣咯嘣」作響。

    「真的不敢吃麼?」蘇青鸞略有些挑釁的目光看向把一張臉埋在碗裏喝稀飯的蘇玄鶴,「真的一口都不敢吃?」

    蘇青鸞知道,自己這個弟弟說好聽點叫性格淳樸,說得直白一些就是缺心眼兒。無論多麼直鈎,隨便一點點激將法,他絕對會中計,屢試不爽到蘇青鸞覺得若是在現代,他肯定是那種被騷擾電話重點「關照」的對象。

    果不其然,蘇青鸞甚至還沒說什麼,只一個眼神,原本最近一段時間通過去學堂培養出的一些「風度」,頃刻間破功。

    蘇玄鶴漲紅着一張麥色的小臉兒,不服氣地反駁:「誰說我不敢了!」

    說着夾起來一塊軟炸蛇肉,眼睛一閉心一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下定什麼艱難的決心一般,把蛇肉丟進嘴巴里。

    原本蘇玄鶴很顯然是想要來個「囫圇吞棗」不管不顧把那一小塊蛇肉整個咽下去的。

    不過蛇肉段畢竟是兩條已經成年的蛇,而且寸許的長度也不是小孩子隨隨便便能夠咽下去的。於是,蘇玄鶴不得不像是大型的食草動物一般,把咽不下去的蛇肉「反芻」到嘴巴里,不情不願地拒絕。

    只不過嚼了幾下之後,口中咸鮮酥脆的口感讓他原本皺着的眉頭漸漸鬆了開來,更加快速地咀嚼着——這炸蛇肉,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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