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皮蛋瘦肉粥的先例,蘇家的人對於接下來蘇青鸞要做的「皮蛋餛飩」有信心了很多。

    楊氏見這皮蛋瘦肉粥十分咸香可口,又入口順滑,老少咸宜,悄悄問過蘇清理要不要把這方子也賣給「鴻福樓」去。

    蘇青鸞還真的想過這件事兒,不過還是作罷了。

    「鴻福樓」的定位是本地「最高端最華麗」的酒樓,這樣的酒樓大多數的招牌菜都要以肉菜或者造型優美的素菜來作為基礎。

    而稀飯是偏於流食,在很多人眼中,是生病腸胃虛弱的人,或者正在恢復身體的人,用稀飯這樣便於克化的食物,能夠更加利於恢復。

    要不然就是家中實在有些拮据,甚至做不出一頓乾飯,只能加水湊數。

    總而言之,先把「皮蛋瘦肉粥」的味道放在一邊,單單它是一道「稀飯」,就讓很多人下意識同「病弱」和「窮困」聯繫到一起。

    蘇青鸞自然有信心,憑藉這道粥的風味,經過一段時間能夠贏得食客們的「芳心」。但是皮蛋需要生產周期,而「皮蛋瘦肉粥」得到大眾認可更是需要潛移默化的一段時間。

    更何況這道粥品比起主推正餐的「鴻福樓」,更適合早餐鋪子,並不適合酒樓的主要菜品調性。

    無論從哪一方面,在「鴻福樓」推皮蛋瘦肉粥的性價比都不高。

    既然如此,還不如乾脆把這方子送個人情。

    至於送給誰做人情麼……

    根據蘇青鸞本人所知,至少這一份菜譜可以送兩份人情呢……

    第二日。

    這段時間雖然蘇青鸞沒有去下水攤,不過在鎮子上的各處工匠鋪子跑來跑去的時候,倒是偶爾能夠遇到柳芸娘。

    兩個人都是年齡相仿,蘇青鸞佩服芸娘是俠女,芸娘則感激蘇青鸞對她的信任,再加上兩個人都不是什麼扭捏內向的性子,倒是沒有生分,反而熟絡起來。

    所以當看到芸娘前來「交貨」的時候,蘇青鸞十分自然地把她拉到角落說悄悄話,也沒有任何人表示奇怪。

    於是,蘇青鸞就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用粗布包裹着的粗瓷罐子。

    那粗瓷罐子通身是深棕色,泛着釉色的亮光,被軟木塞牢牢地封着口。

    見蘇青鸞把那層層包裹的罐子小心翼翼地遞給她,柳芸娘忍不住失笑道:「喲,這是什麼寶貝呀,要包這麼多層——誒唷,這還有些溫熱呢!」

    這般感嘆着,柳芸娘便把那粗瓷罐子捧在手上當做暖手的湯婆子,倒是緩解了通紅的手指被凍得有些僵硬麻木的感覺。

    蘇青鸞嘆了口氣:「這剛出鍋的時候可是滾燙呢,可是現在天氣涼了,我家距離這鎮子裏也最快的腳程有大半個時辰,再加上零碎的時間耽誤下來,現在也就是溫熱了。」

    因為這皮蛋粥,今天早晨她特意早起了一些,雖然有些睏倦,不過早飯不用再吃下水湯了,倒也不錯。

    這還是她用粗布裹了一層保溫,又貼身帶着的緣故,要不然按照現在的保溫水準,估計都涼了。

    柳芸娘聞言更是好奇:「什麼東西這般金貴,居然讓你這般小心?」她原本漫不經心的態度也變得有些慎重,小心地擰開了那瓷罐子上面的軟木塞。

    隨着「啵」的一聲輕響,塞子被拔開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股溫熱的氣息伴隨着帶有咸鮮的香味,鑽入柳芸娘的鼻端。

    「咕咕……」到現在還沒吃過早飯的柳芸娘立刻感覺到肚子叫了。

    蘇青鸞裝作沒聽到對方肚子中發出的尷尬聲音,把話頭引向罐子裏的皮蛋瘦肉粥。

    「喏,芸娘,這你嘗嘗這稀飯怎麼樣?」鑑於尋常「身體康健」之人通常不屑於吃稀飯,蘇青鸞拉自家小妹當幌子,「前些時候我家小妹肚子不舒服,又沒有什麼胃口,我就自己隨便琢磨出來這稀飯,自覺味道不錯,給你來嘗嘗。」

    因為這皮蛋粥的溫度已經可以入口,不必再小心吹涼,柳芸娘幾乎是三口兩口就仰頭喝了個乾淨,甚至還回味無窮的咂咂嘴。

    依依不捨留戀着唇齒余香,半天,柳芸娘才回過神來,紅着臉低聲道歉:「對……對不住,我第一次吃這麼美味的稀飯……」


    「這有什麼的,若是你喜歡,我把方子抄給你,就可以常常自己做了啊!」

    「真……真的?!」柳芸娘面上浮現出一絲十分明顯的驚喜,隨即意識到表現得太明顯,又連忙收斂……然而她的嘴角總是想往上牽,收斂得不太成功。

    傻樂了片刻,這傻丫頭才回過神來:「可是……青鸞你為何要把這麼美味的稀飯方子給我呢?這如果拿去哪個食肆,能換好大一筆銀錢吧?」

    柳家常年行走江湖,走南闖北。柳芸娘從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一張新穎唯美的菜譜」對於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意味着什麼。

    然而爹娘從小就告誡她「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她家不過跑江湖的,自然夠不上被稱一聲「君子」的。不過想他柳家一向光明磊落,蘇家又對他家有恩,更何況,柳芸娘也是真的把蘇青鸞當做朋友的。

    基於以上種種,柳芸娘更不肯把這種能換來一大筆銀錢的菜譜白白佔了去。

    蘇青鸞自然也明白這一道粥品製作方式背後的價值,很顯然,看柳芸娘的反應,對方也明白。但是柳芸娘的第一反應是不讓她吃虧,這讓她十分感動,還十分開心——她沒看錯人,柳芸娘的確是個爽利且磊落的人。

    她向來是一個別人對她以誠相待,她也回報以真心的人,於是也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給了柳芸娘聽。

    蘇青鸞笑道:「這粥雖然美味,熬煮起來可是要頗為費一番功夫。比起那些出菜迅速、又造型氣派的菜品,這種可是算得上『其貌不揚』了。更何況,芸娘方才不是還說『身體康健』,不打算吃這稀飯麼?」

    柳芸娘愣了愣,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說,無論是從賺錢的多少,還是從食客的接受度,這道粥品想要受到大眾的青睞,怕不是一時片刻能成的,又有幾家能等得起呢?」

    柳芸娘也不是愚笨之人,略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個中的問題:只擺給小早點鋪子,而不是去開規模更大的食肆或者商鋪,是他們不想麼?

    不用說多了,便是謝子安租商鋪給蘇青鸞那一條「黃金商業街」上,又有誰家是賣早點的?

    歸根結底,這時代的早點鋪子比現代更需要起早貪黑,十分辛苦。偏偏早餐利潤又低,製作門檻也不高,很難做出什麼「高大上」的菜品。

    正因為如此,單純經營早點的食肆基本都是小本經營——那種規模稍微大一點的,往往通常用茶點之類別種經營入項。

    既然是小本經營,那麼自然就缺少承擔前期投資風險的能力。而「等到廣大食客接受皮蛋粥」就是需要店家自行承擔的前期投入風險。

    說白了,既然前期有一定的投資風險,那麼憑什麼讓別人心甘情願放棄原本就穩定的收入,而冒險呢?

    當然,這風險可以冒,然而對於大多數人來書哦,可以,但沒必要。

    不排除有那種敢冒險的,但是蘇青鸞不打算賭這麼一個概率。

    還是那句話,可以,但沒必要。

    想通了其中的彎彎繞,柳芸娘感嘆道:「若是能做得好這稀飯,阿爹一定願意吃!」

    蘇青鸞失笑道:「就是因為令尊常年臥床,我才想着稀飯這般容易克化的食物,還是送給有需要的人微妙啊。」

    柳芸娘聽到蘇青鸞這般說,有些興奮地看向她:「最近阿爹坐起來的時候變多了!而且也開始學着用雙手給自己捶腿按腿了!」

    蘇青鸞聞言也十分高興:『這是好事啊!如果患病的人自身想要康復,有時候甚至比郎中開藥方都管用呢!』

    她上輩子所在的科室便是如此——每天都有病友逝去,也每天都有奇蹟發生。其中不乏已經被醫生「判死刑」的,靠着自己的意志力頑強撐過去,最終活下來的。

    雖然她屬於「正常發揮」——沒有被病魔嚇到原地去世,也沒有創造奇蹟,但是她還是相信,病人的主觀能動性同治療一樣重要。

    見蘇青鸞這麼說,柳芸娘也點點頭:「沒錯,回春堂的郎中也說,自從我阿爹勤坐起來按腿,他的身子比往日恢復的要好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那邊蘇廣福和楊氏已經把柳芸娘處理好的下水都過稱,而且篩選了一遍。

    最近隨着柳芸娘處理下水的技術日益嫻熟,已經很少能有甩出來不合格需要返工或者直接不能用的部分了,這大大地減少了進一步處理下水的時間成本。

    道別的時候,蘇青鸞說:「明天我把方子給你,不過裏面有一樣食材,恐怕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做出來呢。」

    柳芸娘一愣,隨即失笑:「現在我明白,青鸞你為什麼說這一道粥『很是需要一番功夫』了。」

    兩人交換一個微笑,互相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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