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仔細看着那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不由得失笑：雖然這筆跡一看就是梁掌柜的，不過他這人性格豪放不羈，蘇青鸞看到他慣常寫字也如同為人一般，橫豎撇捺都不耐煩按照規矩來。

    倒也不能說是難看，不過的確是也有些張揚跳脫。

    蘇青鸞還是第一次看到梁掌柜的字體如此「規規矩矩」——就是那種生怕寫得潦草一些，讓人就看不清楚了的規矩。

    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店鋪，絕大多數都是樂豐鎮的，也有偶爾那麼三五個是旁邊十幾里遠的村鎮的。

    店鋪包括了木匠鋪、玉器鋪、首飾鋪子……反正林林總總，各種蘇青鸞有可能用得上的品類，梁掌柜都想到了。

    哪個鋪子的製造品是什麼檔次什麼類型，什麼鋪子的材料最好價格最優惠，哪個鋪子的哪位師傅手藝最好，哪位師傅要價最便宜，最低開價能壓到多少……

    反正如果當初蘇青鸞就拿到了這張紙，完全能少走很多冤枉路——即便去除掉樂豐鎮以外的那些鋪子，剩下的也足夠蘇青鸞用的了。

    這時候蘇青鸞再看手上那張輕飄飄的紙，就覺得仿佛有千斤重了。蘇青鸞一時間心中各種想法紛紛上涌，覺得又感動又激動，忍不住「噔噔噔」跑下樓去，正看到梁掌柜在一樓前廳大堂，挺着圓滾滾的將軍肚指揮夥計幹活。

    聽到後面有人從樓上下來，原本梁有道胖胖的臉上都已經擺好了招牌的彌勒佛一般的笑容，回頭見是蘇青鸞下來了，大蒲扇手掌用力一抹嘴巴，又把那笑容給抹下去了，十分做作地咳嗽兩聲：「怎麼，蘇娘子要走了？好走不送！」

    蘇青鸞知道，可能梁掌柜並非真的在置氣，只是鬧彆扭，認為自己沒去找他幫忙是「不信任」他，於是立刻笑得十分狗腿：「梁叔，那個您給我的東西我都看了……」

    「哼！」梁有道哼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反而斜眼睛看着蘇青鸞。

    蘇青鸞連忙一揖到地——反正她現在是男裝，這樣一點兒也不違和——開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馬屁，什麼梁掌柜交遊廣闊，神通廣大，小的沒找您幫忙是有眼不識泰山等等等……

    到最後，蘇青鸞還答應梁掌柜給他做一種之間沒有給別人做過的吃食，來彌補之前做了血腸但是沒有他的份的怨念。

    ……整了半天是因為上一次的血腸都被大家一搶而空所以在這兒鬧彆扭呢。

    蘇青鸞心說這梁掌柜眼看就到了不惑之年了，怎麼還像是小孩子一樣呢？不過想着對方幫了自己那麼大的忙，別說一頓，就算是十頓吃食也做得。

    ……這麼說她還分別欠柳家和沐行之一頓感謝宴……這麼想着，蘇青鸞總覺得自己的「負債」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已經到了信用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想着怎麼也要先還上一點兒，蘇青鸞連忙問道：「梁叔您想吃什麼呀？」

    「我怎麼知道你還會做些什麼？」梁有道咕噥一句，還是補充道，「我喜歡吃香的，不要酸甜的，要咸香的！」

    蘇青鸞偷瞄了一眼對方的將軍肚：「……」

    覺察到了蘇青鸞的目光，梁掌柜用力收了收肚子，瓮聲瓮氣道：「最近入秋，我貼秋膘！」

    得，又一個「貼秋膘」的，感情自家小弟和您還是心有靈犀呢？

    雖然暗中憋笑，蘇青鸞可不敢真的笑出來害怕徹底把梁掌柜弄得炸毛了。於是點點頭道：「等我忙完這幾日，一定給梁叔露一手。」

    「哼，我差你那一口吃的麼？把你那點兒攤子忙完了再說吧！」說完便揮手趕人，「趕快去忙你的，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見旁邊的小夥計被梁掌柜這種陰陽怪氣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蘇青鸞聳聳肩：她還是趕快撤吧，不然再待下去估計又要殃及池魚了，那樣她實在是有些罪過了。

    從鴻福樓出來，蘇青鸞又看了看方才刻意標記出來的那幾家店鋪——都是之前沒有發現，並且就在樂豐鎮的。

    而讓她高興的是，即便沒有依靠任何人脈，單純靠着「貨比三家」的方式不停地比較，蘇青鸞自己也選擇了五六家在梁掌柜推薦名單上的鋪子。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剩下那幾家鋪子也挨個跑一跑，看看有沒有可能把各種外表裝的價格往下打一打，或者有沒有手藝更加精湛的師傅。

    畢竟若是售賣對象為富貴人家，而且大多數都是女性的話，那麼在果子醬品質得到保障的前提下，外包裝無論多麼唯美，都是不為過的。

    當然，這種唯美不能建立在無限太高製作成本上，不然原本的利潤空間就會大大降低，這麼來回折騰就得不償失了——畢竟不是要做大批的量產貨，就沒有必要走「薄利多銷」那一套，更何況，一味提高外包裝的造價，也達不到「薄利多銷」的效果。

    要選定最優解的合作對象，而且還是每個選擇方向有多個各有千秋的選項，這絕對讓選擇困難症會感覺崩潰。

    而蘇青鸞卻不能崩潰，還得不停地橫向縱向比較，所以很多時候都要不停地奔走在不同的店鋪之間。

    這絕對是個大體力工程，一個下午跑下來，蘇青鸞感覺自己口乾舌燥不說，而且兩個腿仿佛灌鉛了一般，到家就像是一條死狗一樣倒在了床上，一動也不肯動了。

    當然，晚飯自然是楊氏做的——蘇青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飯菜已經做好了，只等的她吃飯了。

    見蘇青鸞有氣無力的樣子，楊氏很是心疼：「怎麼你們爺倆有一個算一個，都累得好像被扒了一層皮一樣？」

    蘇青鸞聞言看向自家阿爹，於是就撞見了同樣累得生無可戀的一張臉。

    兩個人互相交流了幾句「心得」之後，楊氏十分無語：「你們兩個人啊，可算是親父子呢，脾氣一個比一個倔，那活計又不是一天能做完，何必把自己逼迫得那麼緊？」

    也難怪楊氏這般吐槽，實在是兩個人之所以都累成這樣，完全是因為那堪比強迫症一般的完美主義——要是方案再優化一些就好了，如果能再做得更好一些就好了……

    蘇青鸞不由得腹誹：難不成這一輩子的阿爹也是個處女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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