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立冬了，在冬天來臨之前，唐促總算是一家團圓了。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家人團聚是多麼重要，除了許久未曾歸家的父母之外，龍崽和阿梓也在家，就連沐兮都來了。

    更重要的是，秦箏在這裏。在過往唐促十幾年的人生里，親友們他見過許多次面，唯獨秦箏出現在家裏的這一刻，讓他倍感溫情。

    三人到家的時候，唐雨已經做好了滿滿一大桌的飯菜，龍崽和阿梓在一旁幫忙端菜，家庭氛圍倒是十分濃郁。

    「他們不讓我幫忙。」三更對着歸家的三人平靜說道。

    「唐雨說廚房太小了，容納不下那麼多人。」唐促苦笑着點了點頭，這明顯是他爸的藉口。

    廚房柜子裏被折到詭異角度的鍋鏟就是三更不適合進入廚房的證明，而且端個菜之類的事情雖然容易，唐雨也擔心三更被燙到，如此一來還不如讓她乖乖坐好等着吃飯。

    相比較起來，唐雨就不怕龍崽被燙到，他甚至巴不得看到龍崽被燙到時齜牙咧嘴的模樣。

    只可惜沉城犬王不會犯這種低級拙劣的錯誤。飯菜上桌，眾人紛紛落座。

    唐雨給大家買了果汁，眾人共同舉杯，慶祝唐促他們班的舞台劇圓滿成功，也預祝這個即將到來的冬天一切順利。

    秦箏很少經歷這種家庭聚餐中的溫馨畫面，儘管唐雨和三更看上去如此年輕，和她的父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她那對父母總是忙於工作，一個月里在家吃飯的日子都屈指可數。

    席間，趁着其他人聊天的功夫，唐促悄悄湊到了秦箏的耳邊。

    「我家是不是很好。」陳述句不是問句，代表了唐促對於自己這句話的答桉早已胸有成竹。

    「嗯，我很喜歡你家裏的家庭氛圍。」秦箏對此倒是沒有顯露出什麼傲嬌模樣，畢竟她整天往唐促家裏跑，說對這個家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現在唐雨和三更還回來了，這個家也終於變成完全體的形態了。

    「這麼喜歡我家的氛圍，那你準備什麼時候過門？」唐促嘴角帶着壞笑，秦箏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她就知道這傢伙總是有着壞心眼，討厭死了。

    平時開開玩笑也就算了，現在長輩還在呢，這樣她會覺得很害羞的。三更慢悠悠咀嚼着口中的鍋包肉，看着唐促和秦箏小聲說悄悄話的模樣，嘴角顯露出一抹澹澹微笑。

    這兩個孩子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麼……唐促忽略了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在他媽面前說悄悄話是沒用的。

    「秦箏啊，這眼看着沒多久就要過年了，要不然在我們家過年啊，我們家過年的時候很熱鬧的，你一定會覺得很開心的。」唐雨主動對着秦箏做出邀請，他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作為這個家裏最具正能量的人，他總是顯得無憂無慮，給人一種嘻嘻哈哈的感覺。

    秦箏聞言笑了笑，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掃過。熱鬧？除開唐雨本人之外，無論是三更還是唐促亦或是龍崽，這些人真的會喜歡熱鬧的氛圍麼……還好有小烏龜阿梓在，否則的話搞不好唐雨連過年都得唱獨角戲，那可真是太慘了。

    「她在我們家過年，她父母那邊怎麼辦，人家也要闔家歡樂的啊……」唐促的表情顯露出些許無奈，他這時候只能幫着秦箏說話。

    他當然同樣希望秦箏在自己家過年，最好整個寒假都在自己家裏度過。

    而且氣氛都到這裏了，如果他也勸說秦箏在自己家過年，秦箏肯定是沒有任何反駁的機會的，最後只能欣然接受。

    只是唐促不想這樣，這樣未免太過自私了，他應該尊重秦箏的態度，哪怕周圍這些人全是他的家人朋友。

    就像從前許多次秦箏站在他身邊那樣，他也應該與秦箏保持同一陣線，無論是何時何地。

    秦箏怔怔看着身旁的唐促，明明這傢伙之前還問她要不要在自己家過年，現在反倒是改變了態度，開始為自己着想了。

    不，也算不上改變，之前唐促也只是說希望她在自己家裏過年，但他選擇尊重她的意願。

    如今唐促確實做到了。秦箏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這種感覺很好。

    「如果叔叔阿姨都希望我在這邊過年的話，那我也可以留在這裏，這是我第一次在北方過年，到時候還得打擾你們了。」秦箏的語氣柔和溫婉，帶着股江南水鄉女子特有的明媚溫柔。

    她只是端坐在餐桌旁，便給人一種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感覺，如出水芙蓉般清麗秀美。

    唐促沒想到秦箏會這麼說，當下立刻看向了身旁的栗發少女。

    「別勉強自己，到時候跟你父母鬧了什麼矛盾，總是不太好的。」

    「沒關係，我已經長大了，我想怎麼做是我的事。而且他們根本不在意這種節日，我小的時候有一年他們因為工作忙，過年期間吃的餃子都是速凍的，聽上去是不是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這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說起這些的時候秦箏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顯然已經是釋懷了。

    「這確實像是那種父母會做出來的事情。」龍崽在一旁接話，他原本極少發言，只是上次秦璃觀和白爻留給他的印象實在太差，沉城犬王可是很記仇的，唐促在他心裏再怎麼一無是處，也輪不到別人來欺負。

    其他人紛紛向秦箏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唐促則在桌下伸出手握住了秦箏的手。

    那些她曾經缺失的來自家人的關愛，就讓未來會跟她在同一個戶口本上的自己來彌補吧。

    唐促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看向坐在自己另一邊的沐兮。沐兮吃飯的時候那頂黑色尖角帽被她放在了一旁，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自然垂落在背後，再加上她身材嬌小，確實給人一種很乖巧的感覺。

    「要不然你也來我家過年吧？」

    「你怎麼不下輩子再問我。」沐兮的回話非常平和，唐促一時之間被噎得啞口無言。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唐促也只能跟着笑。他就是客套客套而已，沐兮還真不給他面子，這麼多年的友情看來要到了支離破碎的地步了。

    眾人吃過飯以後，沐兮想要幫忙收拾碗快，但是其他人都已經在幫忙了，沒有她插手的餘地。

    「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沐兮對着唐雨和三更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回家。

    由於沐兮家住的比較遠，其他人都知道，所以也就沒做太多挽留。

    「幫我跟你父母問好。唐促啊，你去送送沐兮，完犢子玩意兒，一輩子沒個眼力見。」唐雨笑着回應，之後瞪了站在不遠處的唐促一眼。

    「她又不是外人，我還得送……」唐促都囔了一句，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幫忙洗碗的秦箏，沒再說什麼，跟在沐兮身後就走向了玄關。

    在出門之前，唐促從衣架上拽了件大衣，但他不是給自己穿的，而是披在了一旁的沐兮身上。

    「你的衣服太大了。」沐兮嘴上雖然這麼說着，雙手還是拉了拉領口，又提了提下擺，看到沒有垂到地面上這才放心。

    「你的話太多了。」唐促幫她扶了扶頭頂的黑色尖角帽，以免魔女小姐看不清路導致半路摔倒。

    外面的氣溫已經很低了，呼吸時都能看見澹澹的白霧。唐促和沐兮一起走在路邊，他想勸這傢伙坐出租車，想來以她的性格肯定是會拒絕自己的。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公交車站是你家的呢，天天就喜歡坐公交。你家什麼條件你心裏沒數嗎，讓你爸給你配個司機都綽綽有餘……」唐促的嘮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沐兮邁步朝前走着，月光灑落在魔女小姐的黑色尖角帽上，讓她看上去更加神秘，這正是沐兮想要的效果。

    「今天沒看到龍崽呢。」沐兮忽然輕聲開口，唐促聞言表情僵硬，腳步也停頓了下來。

    唐促的世界大地震了。剛才龍崽和阿梓在餐桌旁跟大家一起吃飯，並沒有顯現出什麼異常，因為除了沐兮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沐兮之前雖然跟龍崽見過面，但那時的龍崽被唐促起了個龍飄的名字，大家親切的叫他飄飄，可即便如此，那也沒到會在唐促家上桌吃飯的熟悉程度吧……唐促了解沐兮的性格，她雖然偶爾看上去像是小孩子一樣，但很多時候她的想法要比正常人更加難以揣摩。

    「我早就應該猜到的，雖然這種話說起來可能有些失禮，不過飄飄那黑白相間的頭髮跟龍崽的發色一模一樣，再加上我認識你這麼多年，我也沒聽說過你有什麼叫飄飄的鄰家大哥哥，還會開大巴房車。」沐兮的語調沒什麼變化，聽起來非常自然。

    唐促詫異於她的接受能力，可是一想到她天天抱着她那些水晶球玩占卜，心裏也就稍微理解了。

    事已至此，唐促也就不準備再隱瞞了。沐兮是他最要好的兩個朋友之一，常樂大大咧咧知不知道這種事其實區別不大，但既然沐兮已經察覺到了，他也就不想再繼續隱瞞下去了。

    只是唐促沒就龍崽的身份問題解釋，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之前問過我爸，他說沐叔叔他以前確實有過能短暫預知未來的能力，也確實是以犧牲雙腿行走能力為代價的。後來因為某些事，他又失去了這種能力，但換回了健康的雙腿。只是他失去了對於這段往事的記憶，你從前所看到的那本日記上的內容，應該是真實存在過的，不是你記錯了。」

    「那就好。」沐兮抬頭眺望夜空，繁星璀璨，月光皎潔。之後兩人一路上再沒說什麼，唐促一直把沐兮送到了公交站點，這個時間應該還有公交車的。

    「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講的嗎，例如幫你保守秘密之類的。」沐兮偏頭看了眼身旁的唐促，唐促作恍然大悟狀。

    「你是豬這件事，不要隨便告訴別人哦。」

    「……」公交車來了，車門打開，沐兮也上了車。車門關閉，公交車啟動，唐促忽然想到了什麼，對着公交車大聲呼喊。

    「到家給我發個微信！」沐兮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唐促的聲音自車後方傳來，她只覺得這傢伙是個笨蛋。

    公交車漸行漸遠，終究消失在了夜色里。暖黃色的路燈光芒將唐促的身體籠罩其中，他抿嘴笑了笑，這才轉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傻樣，我還用特意告訴你保守秘密嗎，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即便如此，回到家以後，唐促還是鄭重其事的將龍崽的身份已經泄露的事情告訴了全家人。

    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正坐在沙發上共同看綜藝節目，唐促一回到家就表情嚴肅。

    「沐兮知道龍崽能變成人了。」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唐促，之後又繼續各聊各的。

    「……」

    「我說，沐兮知道龍崽能變成人了，你們感覺不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嗎？」唐促又再次強調了一遍，唐雨看向唐促，唐促知道自己這個一向不靠譜的親爹總算是能當家做主一回了。

    「唐促，幫我把餐桌上的茶杯拿過來。」

    「……」他爸辜負了他的信任與期待。看來他家裏人都跟他持同一態度，那就是沐兮不是外人。

    搞不好全家人還是懶得隱藏身份，故意這樣做的。現在唐促覺得自己是這個家裏最靠譜的人了，沒有之一。

    他看了眼電視機里的綜藝節目，那是一檔真人騷，他以前無聊時和秦箏也一起看過，但多半看一會兒就看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基本都在吃着零食聊着天，各說各的，其中以唐雨、阿梓以及秦箏開口活躍氣氛，龍崽和三更的話沒那麼多。

    唐促覺得有些無趣，扁了扁嘴以後就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去了。就在他轉身正欲離開之時，一直在跟三更聊蘇杭風土人情的秦箏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快步跟上了唐促。

    「幹什麼，現在都已經不是偷看我換衣服了，想光明正大看我換衣服？」唐促轉頭看向身旁的秦箏，不知道後者想做些什麼。

    秦箏的面色倒是顯得十分認真，她眨了眨眼，烏黑修長的睫毛撲閃靈動，清澈的雙眸純淨動人。

    「唐促，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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