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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禎十一年。
貴州,施秉天坑。
一縷微光,從厚實堅牆上的狹窄氣窗縫隙漏了進來,照在了一張堅毅微黑的年輕男子臉上。
陳九暮閉上了眼睛,心中嘆道:「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來到這個詭異的時代,已經有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從迷茫、錯愕與好奇
到拼死掙扎。
再到絕望
直到現在的身陷囹圄。
已經和原身記憶融合的陳九暮,下意識摸了一下胸口。
臉色變得相當的難看!
它
還在!
墨家施秉分舵。
白衣堂,密室。
五個墨家施秉分舵的高層,正在密議。
「陳皮子,19歲,黎平府龍里軍屯的在冊屯丁」
「弟弟陳巴子,13歲;小妹陳巧兒,7歲」
「根據調查,這一場席捲了大半個黎平府、引發了兩頭倀鬼百里將現身的的屍潮倀疫」
「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龍里軍屯的屯牆翻修時,從地底挖出的一塊血月隕石」
「引發這場災變的隕石,最後被收入千戶府」
「目前可能掌握在千戶將軍的遺孀、長沙守備的長女郭湘平手中。」
「屍潮之後,她帶着龍里軍屯的殘兵,退往懷化」
「但這個陳皮子,正是最開始的發現者!」
「據被帶回屯丁的田剛稟報——陳皮子跌落坑中,胸口撞到隕石,昏死數日,醒來之後,自稱陳九暮」
「他一改往日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性格,在這次屍潮之戰中表現極為優異。」
「幾乎算是力挽狂瀾,率領落單屯丁反擊」
「回返途中,護送軍屯流民的八里風小隊,遭遇了又一頭的倀鬼百里將追殺!」
「若沒有蒼朮執劍人及時到場,八里風小隊恐怕已經全軍覆沒。」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陳九暮,非常不對勁!」
「絕對有問題!」
「」
墨家白衣堂的執事趙大為。
講述完陳九暮的調查背景。
隨後看向了正中間,一個臉上佈滿了七八道猙獰抓痕的魁梧老者。
這人便是施秉天坑根據地的總負責人。
老爹。
全身裹在黑色袍子之中的老爹,看向了旁邊三人:「說說你們的意見吧?」
與會的另外三人。
分別是——
做主把陳九暮在內的軍屯流民,帶回墨家根據地的八里風隊長。
蘇半夏。
墨家最精銳的武備力量、「執劍堂」出身的
蒼朮。
以及施秉天坑工坊的大匠師。
秦子銘。
因為之前有過爭吵,所以現在三人都沉默不語,不願說話。
直到老爹開始點名:「蒼執劍,你先來。」
當今墨家
勢力所轄,有一個雲頂主城,四個開拓的分舵根據地
以及八個堂口。
執劍堂,聽着只是八個堂口的其中一個!
但執劍堂裏面的每一個人,都是百中選一的頂尖高手
相當於「雲頂墨家」的護法之輩!
所以每一個執劍,都是身份超然。
老爹即便是天坑分舵的總負責,但對於蒼執劍,也是十分的客氣與尊重。
被點了名,蒼朮好整以暇,這才說道:「諸位應該知曉,倀鬼之疫,與諸多邪祟古怪之物,都與血月有關——所以按照規定,任何與血月隕石有關之人,都需要重點監視」
「而這陳九暮的前後行為迥異,我覺得極有可能是被邪惡污染,為了防範於未然」
他停頓了一下。
這個一身執劍堂青衣,相貌俊朗、甚至透着幾分女性嫵媚的男子,抿了一下修長的薄唇,淡淡說道:
「殺了吧!」
簡單的三個字。
說得卻是那麼的殺意凜然!
仿佛一條人命,於他而言,不過路邊的螞蟻那般
微不足道!
此言一出,八里風隊長蘇半夏頓時就忍不住了。
這個捆着馬尾辮、明眸皓齒的青春少女,惡狠狠地瞪了蒼執劍一眼。
她惱怒地說:「蒼朮,你不要將對我的個人情緒,發泄到旁人身上去」
聽到這話,場間另外三人,眼神都有些古怪。
蘇半夏與蒼朮這對施秉天坑,所有人都公認般配的小情侶
似乎吵架了?
面對着蘇半夏的指責,蒼朮卻十分平靜。
他柔聲說道:「小蘇,你誤會了。我所做出的一切建議,都是以咱們雲頂墨家的實際利益出發」
蘇半夏氣鼓鼓地說道:「我反對!」
老爹問:「理由呢?」
蘇半夏說:「陳九暮是我從龍里軍屯帶出來的,我覺得他是個好苗子,也是個人才——鉅子在閉關之前,曾經告訴大家,小冰期的異變在即,一定要團結一切的力量,儘可能多培養更多的墨者」
她講了一堆,蒼朮卻說:「雲頂墨家,五百墨者,人才濟濟,不缺他一個。」
蘇半夏卻惱了:「蒼朮,你現在走上高位,眼高於頂,但請別忘記了——雲頂墨家,從無到有,二十年來篳路藍縷,偌大基業,不是一人兩人,建成的!」
蒼朮說:「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保持格外的謹慎穩重,凡事不可冒險」
「哼!」
蘇半夏冷哼一聲,說:「什麼冒險?扁鵲堂的勞沃民勞大夫,已經幫陳九暮診過脈了——除了受到隕石輻射的影響,導致體內能量過於富集,並沒有發現什麼邪惡存在」
「倀疫古怪,把脈未必準確。」
「你這是在質疑勞大夫的醫術?」
「不,我只是實事求是罷了——再說了,他這性格大變,一看就有問題」
「倀疫兇險可怕,經歷了屍潮之變,誰會無動於衷?他或許性格變了,但越發說明他這人天生內秀,藏有大才!」
「」
兩人爭執不斷,老爹頗為頭疼,於是看向了旁邊的大匠師。
「秦大匠,你覺得呢?」
區別與其它的江湖宗門,雲頂墨家正是以「奇技淫巧」聞名,也是立身之根本。
作為工坊的負責人,秦大匠的地位也是極高的。
聽到此話,向來不怎麼參與日常事務的秦大匠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小陳這孩子,很有靈性,對於機關原理之法,也頗為心得——他與八里風小隊熊漠所言的新式複合弓,我們已經試製出來了,雖然極為考驗工藝,無法量產,但真實效果相當不錯」
蒼朮冷語:「墨家技術,冠絕天下,哪裏需要一個鄉下屯丁來多言?」
秦大匠聽了,頗為不喜:「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鉅子曾經教導我們——真正的大師,永遠懷着一顆學徒的心」
聽到秦大匠搬出了鉅子名言
蒼朮就算有再多意見,也不敢當面懟回去。
這時有人敲門,進入密室之後,與老爹耳語幾句,隨後離去。
老爹沒有讓旁人等待太久,開口說道:「七長老明日會從雲頂城趕來,親自給陳九暮做診斷」
眾人聽了,一齊稱善。
此事罷了,老爹總結髮言:「諸位,當今天下,朝野紛爭,民不聊生,瘟疫遍地,邪祟橫行,各地勢力紛紛崛起——已經如鉅子所預言的,王朝末世,跡象已顯」
他環視眾人,說:「本來鉅子要帶領眾人,解救天下蒼生」
「不料十年前遭人所害,修行出了岔子,罕有露面」
「三年前更是閉了死關!」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還希望諸君努力,同舟共濟,攜手同行!」
四人站直,一臉肅穆:「兼愛非攻!」
老爹雙腿併攏,一字一句說着鉅子教導:
「一切為了百姓!」
陳九暮一覺醒來,發現黑乎乎的牢房裏,不知道什麼時候,點燃了一盞青燈。
燭火昏黃,不斷跳躍。
空氣里充滿了一股金秋桂花的濃郁異香。
牢房裏多了兩個人。
一個是他之前見過的、將他關進此地的白衣堂趙執事。
另外一個,卻是個體態妖嬈的中年美婦。
墨家轄地,崇尚簡樸。
一切都以方便工作、勞動優先,服飾也更接近於陳九暮認知的「現代」裝束。
但這婦人穿着一套復古的華美宮裝。
淡黃色的絲綢寬闊束體,勾勒出了她豐腴白皙的誘人身材。
陳九暮看不出對方年紀。
或許三十,或許四十。
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反而增添了許多風情。
她鵝蛋臉上的誘人紅唇,嘴角微微上挑,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嘴角右側有一顆淺痣。
不但不妨礙,反而越發凸顯了對方的親和與美感。
讓人感慨「君王從此不早朝」
似乎也不能太怪君王。
見到陳九暮醒來,黃衣美婦微微一笑,說:「你是誰?」
陳九暮一愣,隨即回答:「陳九暮。」
黃衣美婦搖頭,說:「乖孩子,講真話——你到底是誰?」
到底?
陳九暮沉默了一下,答:「陳皮子?」
黃衣美婦笑了:「還是不肯說?」
陳九暮心情凝重,好一會兒,方才回答:「我不懂您的意思,但我真的是」
黃衣美婦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行了,你不用解釋了——說起來,某種程度上,我其實跟你一樣,都是」
「所以,你現在可以不說,但如果有一天你感覺自己扛不住了,可以來雲頂城找我」
她笑吟吟地上前,抵近床榻。
灼熱、溫潤的氣息,幾乎都噴到了陳九暮的臉上來。
她含笑說道:「小朋友,我只給你一次的機會,希望你下一次的回答,能夠讓我滿意——記住,我叫南宮雲!」
說罷,她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房間。
陳九暮一臉錯愕,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看向仍然留在牢房裏的趙執事。
他問:「她是誰?」
趙執事舔了舔發乾的嘴角:「七長老!」
隨後他多少有些羨慕地說:「行啊,小子,連七長老,都對你這般態度日後若是飛黃騰達,可不要忘記老哥我啊」
要,飛黃騰達了嗎?
當七長老與趙執事,先後離開牢房,陳九暮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之中。
雲頂墨家的首領鉅子,閉了死關!
執掌墨家的,是鉅子蒼耳子起家時所收的八位門徒,也就是所謂的二代弟子。
現如今,這八位二代弟子,已經成長為雲頂墨家的八位長老。
墨家的決策機構
便是八位長老組成的長老聯席。
七長老南宮雲名列期間,自然是權勢滔天之輩。
能夠得到她的青睞
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南宮雲所說的「一樣」,指的是什麼呢?
是說與他,來自同一個時代?
還是
想到這裏,陳九暮感覺肚子又開始咕嘟咕嘟地叫,突然間整個人都有些憋不住了。
因為
菊花處,有異物在不斷地蠕動着
噗!
陳九暮感覺襠下一片濕滑,一種奇怪的觸感出現,全身的雞皮疙瘩也立刻就冒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將那異物,拽入手中。
攤開右手,掌心處卻是一條的奶白色蠶蟲。
那玩意有成人大拇指一般的粗細大小,長得很像是即將結繭的蠶寶寶。
一對黑芝麻粒大小的眼睛。
油光發亮,正在頗為好奇地打量着他。
蠶蟲的身子之下,似乎有數十根的柔軟觸足,死死吸住手掌。
陳九暮盯着那玩意
不知為何,他隱約之間,似乎與對方構建起了某種詭異的聯繫。
意識相通!
但突然,陳九暮下意識地用左手,捂住了嘴巴,驚慌地喊道:「不行,這裏不行」
但那蟲子,卻宛如利箭射出。
下一秒,附在了左手手背上。
然後
它仿佛凝膠融化一般,詭異地滲透過指縫
與緊緊閉合的嘴唇齒間。
一張一弛,強勢、且不容置疑地擠進了陳九暮的口中。
一道熱流,順着食道。
往下滑去
被那蟲子強行進入的陳九暮,乾嘔許久。
欲哭無淚之間,痛苦地望着牢房天花板,腦子裏還在思索一個問題。
所以
七長老所說的「一樣」
指的到底是與自己來自於同一個時代?
還是一樣有着這見鬼的
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