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聖旨上赫然空白一片,什麼職位都沒有。
這給陳珂看懵了,他當然不會以為這一封聖旨是欺騙他的,亦或者是要對他幹什麼的。
但還是讓陳珂那個腦子難得的遲鈍了一瞬。
他撓了撓頭,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麼,只見咸陽宮內走出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微微的彎着腰,身上的衣服都是灰色的,看起來像是煙雨朦朧的青天一樣。
此人腳步略快,但整體的動作卻並不顯得侷促。
韓談。
韓談走到陳珂的面前,未語先笑:「奉常,您走的也太快了。」
他的視線微微偏向了一下,看到了陳珂手中已經打開了的聖旨,當即說道:「奉常想必也是已經看過這聖旨了。」
「陛下的意思麼,其實很簡單。」
韓談指着聖旨上的空白一片,以及那角落裏已經蓋上的玉璽說道:「行文陛下已經令丞相擬好了,只差一個職位未曾填寫。」
「陛下的意思是,現如今適合您的職位,也就是那麼幾個。」
「左右這些事情將來也是需要您處理的,也是需要你忙活的。」
「陛下說他就不操心了,從一開始就把問題扔給您,讓您自己考慮。」
陳珂微微皺眉,他看着韓談說道:「陛下是如此說的?」
韓談微微彎着腰,笑着說道:「陛下的原話是「那小子不是聰明?就讓他自己苦惱這個事情去吧。」」
「「左右不管幹什麼,他都得讓李斯和王翦那個老傢伙滿意」。」
「「這種得罪人的事情,朕不干」。」
「「你就跟那個小子說,不管是左丞相也好,還是御史大夫也好,還是他小子自己胡謅一個職位出來也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自己滿意就行了。」」
韓談說完話後,低着頭,等待着陳珂的回應。
而陳珂看着手中的東西,微微吐了口氣,臉上帶着些許的沉重。
讓自己確定自己的崗位?
這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了,或者說有點讓陳珂開始害怕了。
現在這無疑是皇帝對自己放心的表現,但以後呢?
萬一以後始皇帝陛下變了呢?
雖然歷史上的那位千古一帝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誰也不敢肯定的做出擔保。
如今他這隻蝴蝶已經是扇動翅膀,讓整個大秦變了。
那麼難保這位大秦之主的始皇帝陛下不會發生改變,即便是不發生改變,這對於陳珂來說,也是一個有很大危險的事情。
他是一個害怕麻煩的人,所以他想儘量的避免麻煩。
可麻煩終究還是來了。
來的猝不及防。
沉默了片刻後,陳珂說道:「既然如此,那臣便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了。」
陳珂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請您告知陛下,陳珂心中此時暫時還未曾有一個定向,待到明日,陳珂定然親自前往章台宮,與陛下明言。」
韓談微微點頭,應聲到:「喏。」
等到韓談離開後,陳珂背着手,站在長街上,大街上依舊是喧鬧無比,但對於此時的陳珂來說,卻恍若隔世。
他幽幽的嘆息,然後才說道:「陛下如此之信任我,我如何能夠辜負陛下的信任呢?」
其實陳珂明白,始皇帝這樣子做的目的。
不是為了表達對自己的寵信,也不是想讓自己感動,始皇帝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你是一個大才,而我不知道該如何使用你。
但我懂得將你放到合適的位置。
能夠為大秦做出貢獻的位置。
陳珂微微搖頭,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眼神中帶着些許悵然和無奈。
「陛下應當不會是想出來這種注意的人。」
陳珂一邊走,一邊低着頭思索着這個事情。
他並不算是非常了解嬴政,但這個行事作風不是嬴政的作風。
嬴政是一個剛勐酷烈、大開大合的人,此事若是換做嬴政來做,來想,應當是會直接當着陳珂的面把問題拋在他的面前。
直接明了的問他,你想幹什麼,朕支持你。
如此就完事兒了。
而現在的手段,多了些委婉和細膩,這不是嬴政能夠做出來的。
陳珂的腦海中,一個身影逐漸浮現出來。
那個人倒是有這樣子細膩的心思,而且也做得出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
扶蘇。
想到這個名字,陳珂驟然之間啞然一笑,當想到這個名字的同時,他立刻就是確定了這個事情的始作俑者,一定是扶蘇。
他倒是沒有被算計了的憤怒,也沒有被自己人給逗弄了的無奈,更沒有被自己徒弟「算計」了一下的悲傷。
有的只是灑脫和釋然,還有些許的感慨。
曾幾何時,那個原本如同白紙一般的扶蘇已經是發生了變化,變的有了計謀,有了些許王道之力了?
如今的陳珂,心中唯獨有一種「吾家有子初成長」的興奮以及開心。
扶蘇雖然與他年紀相彷,但往日裏就如同一個稚童一樣,他教授扶蘇,把從最開始單純的扶蘇交成一個有了王者雛形的扶蘇。
這是他身為師父的驕傲。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僅此而已。
他陳珂本來就是不擅長這些事情,這些陰謀詭計彎彎繞繞他雖然會,但是他不喜歡也不擅長去做。
懂和做,向來是分割開來的事情。
陳珂哼着小曲兒,朝着遠處自己的府邸中走去,眉宇中帶着星星點點灑脫的釋然和笑意。
.........
來春宮
胡亥看着面前鋪了一地的課業,有些崩潰的蹲下來。
陳珂來了之後檢查了他的課業,發現雖然大部分都完成了,但是有小部分是有些問題的。
無非是沒有用心去寫,沒有認真去寫,一些不該犯錯的地方犯錯了。
本來就單純的是想找胡亥麻煩的陳珂,立刻抓住了這個問題,然後讓胡亥將那些有問題的課業全部在寫五遍。
美其名曰「這點問題都能錯,看來印象還是不夠深刻」。
「淺淺的加深一下印象吧。」
胡亥腦子裏迴蕩着陳珂走之前說的這句話,內心已經是要碎成八瓣了,但他也無能為力。
而一旁站着的扶蘇卻是用拳頭擋着嘴,輕笑着。
他有些心疼胡亥,但這個時候他也不敢找老師說情,畢竟老師雖然不會在意自己戳他的事情,但肯定是會「記仇」的。
畢竟「在意」和「報復」是沒有必然關係的。
他可不想被老師抓住機會,一頓教導之後也是懲罰一頓。
於是,只能夠上前,拍了拍胡亥的肩膀說道:「亥弟,沒事,也就幾天的課業需要五遍而已。」
「你想一想,若不是父皇那裏拖住了老師一會,你的最近的課業可是都寫不完的。」
「若是被老師發現你這幾天的課業沒有寫.....「
扶蘇的語氣意味深長,而胡亥立刻就是明白了扶蘇的意思,當即心中的崩潰也有些緩和了。
「長兄說的對!」
「不過是幾天的課業而已,我沒問題的!」
..........
章台宮
扶蘇離開了來春宮後,就直奔着章台宮而來,目的是為了向嬴政匯報關於自己老師以及胡亥的事情。
另外麼,他當然也是有些私心的。
宮內
嬴政正站在堪輿圖前,看着那已經是標註着大秦的堪輿圖,眉宇中帶着隱藏不住的興奮和愉悅。
「扶蘇,你瞧。」
他指着那一片草原說道:「其實朕原本的打算,只是駐守邊疆,將百越的問題解決了之後,在解決匈奴。」
「畢竟匈奴的實力,比起來百越卻是要強得多。」
嬴政微微的沉默了一瞬後,又是說道:「後來,因為你老師、以及徐福帶回來的一些消息,朕才知道,這個決定是多麼的錯誤。」
「百越之地雖然兵甲不如匈奴,更不如大秦,可是百越之地瘴氣橫生,一個不小心就會中瘴毒。」
「若是貿然進攻百越,只怕是無數的大軍都要折在百越了。」
他眼睛中帶着一抹心痛和後怕:「當初,王翦是請命前往攻打百越的,畢竟這麼大的戰事,當初也只有王翦能夠扛得起來。」
「王翦的身體那個樣子,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若是一個不小心,怕是要葬送在百越之地了。」
「若是如此.....」
想到這個可能,嬴政的心中就是一陣後怕,他不是擔心王翦死後軍中譁變,只是不想讓王翦因為自己的一個錯誤決定而喪命。
王翦於他,大抵上算是朋友。
或者說,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扶蘇站在那裏,心情同樣是沉重:「父皇,如今事情並沒有那麼發展,這不是好事麼?」
「何必去想一些已經過去了的事情?」
「若是人一直鬱結於過去可能會發生,但如今沒有發生的事情,那麼人只怕要一直拘束在過往了。」
扶蘇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灑脫和勸戒。
「如今匈奴已經拿下,關於百越的事情,老師心中一定也是有數的,既然如此,我們何必拘泥於往事?」
嬴政微微頷首,只是笑着說道:「年紀大了,就會回憶過往。」
他的手撫摸在堪輿圖上,有些感慨的說道:「朕如今也是這個年紀了,這一生該做的事情,基本上也就做完了。」
嬴政的心中其實一直沒有放棄過長生,只是在陳珂的多次暗示下,不再困執於長生了。
他能夠正視自己的衰老,正視自己可能會消亡這件事情。
於是,此時的嬴政更加清醒,更加睿智、也更加恐怖、更加難以揣測了。
他扭頭,看着站在那裏的扶蘇:「將來的天下,或許是你的。」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第一次談及這個話題,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嬴政的聲音中帶着威嚴和肅穆。
「也或許會是其他人的。」
「這一點,不到最後一日,誰也無法確定。」
嬴政不緊不慢的說道:「而朕,會儘量的將自己的事情做完,將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做到。」
「留給你、或者後繼者一個略微顯得安定的環境,一個可以讓你們大展宏圖的環境。」
「這是為人父母者,最後能夠做的事情。」
嬴政微微的眯着眼睛:「你們不必想着超越朕,因為朕所作所為,已經不可超越。」
「已經無人可以超越。」
這是嬴政第一次朝着自己的兒子吐露心聲,而這心聲如此的霸道和狂妄。
但即便是謙和如扶蘇,也並不覺着這話狂妄。
一統千年之分裂的天下,令天下一統,橫掃六合,令中原華夏不再分崩。
自號皇帝,北滅匈奴。
發現殷商大陸,使大秦的威嚴橫跨重洋,抵達另外一片土地。
未來還有可能征服更多土地的父親,怎麼就不能夠說自己是無人能夠超越的了?
即便自己,或者後世的子孫能夠做到一些成就,恐怕也是無法企及父親的。
他看着嬴政,本來想要如此說,但似乎被嬴政的豪氣所感染,不由自主的說道:「父親,兒子會望着您的背部,不停的追趕。」
「或許有一日,兒子能夠與您並肩。」
嬴政看着扶蘇,凝視着他的眼眸,神色威嚴肅穆:「與朕並肩?」
他嗤笑一聲:「我活着的時候,或許能夠征服所有目之所及的土地,征服那萬千山川河流。」
「你拿什麼與我並肩?」
扶蘇微微一笑,雖然謙和,雖然看起來沒有嬴政那麼霸氣,但語氣卻依舊顯得堅定。
「那麼兒臣便征服蒼天,征服星辰,征服一切目之所及的天穹。」
「如此,可能與父親並列?」
兩個人的稱呼與自稱都是不自覺地發生了變化,此時討論這個問題的不是大秦的始皇帝與長公子,而是嬴政與他的兒子扶蘇。
嬴政看着扶蘇,過了良久,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既然如此,朕便是等着這一日!」
此時的嬴政,對於扶蘇終於滿意了,因為他看到了扶蘇那隱藏在謙和下面的霸道。
不,或許不是霸道,而是王道!
外聖內王!
這是陳珂之前許諾給他的!如今陳珂真的將扶蘇教導成了這個樣子!
比起來自己的霸道,一個合格的後繼者更應當做到的,就是內聖外王!
如此方能穩固安邦,外懾群敵。
嬴政看着扶蘇,直接說道:「後日朝會,你便是大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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