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小說 > 玄幻小說 > 奸臣 > 第118章 蠱魄

    馬車朝着狼谷而去,素兮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下。

    「公子沒事吧?」素兮擔慮,「你的臉色不太好。」

    趙無憂面如白紙,低頭輕嘆一聲,「你何時見我的臉色,真的好看過?」

    聞言,素兮不語。

    「這次多虧了福大命大,全賴穆百里能及時找到我,否則我不知道後果會怎樣。」趙無憂輕咳着,「對了,這眠花宿柳里的那位姑娘——」

    「姑娘?」素兮一愣,「公子見到了雪蘭姑娘?」

    「她的武功很高嗎?」趙無憂問。

    素兮點頭,「這女子生得極好,但是武功也極高。」她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

    「說吧!」趙無憂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素兮抿唇,「卑職仔細看過,這女子並不像是中原人,而且她的武功路數極為陰邪,好像是來自關外。」素兮說得很隱晦,只說是關外,畢竟真實情況如何,她自己也不敢確定。

    可趙無憂是誰,你這般一提,她便猜出了大概。

    關外,無外乎北疆那些蠻夷之地。

    輕嘆一聲,趙無憂揉着眉心,「盯着她,這女子怕是不簡單。一個關外女子,武功至高,卻寄生風月之地,想來是有所圖謀的。別讓她壞事!」

    「是!」素兮頷首。

    雖然雪蘭救了趙無憂,可若是雪蘭另有圖謀,趙無憂也不會心慈手軟。畢竟有些事情,是容不得講情分的。北疆女子,來到大鄴,蟄伏青樓,意欲何為?

    趙無憂想不通,只記得雪蘭那張,極是好看的容臉。

    這大鄴境內,想找這樣姿色的女子,只怕不易。

    盯着她,總歸是沒錯的。

    馬車徐徐朝着狼谷而去,主僕二人低低的說着話。這一次穆百里既然動了起來,那就意味着,溫故這邊的解毒方子,必須得抓緊。

    否則就算殺光了平臨城內所有的無極宮之人,也沒什麼用處。

    瘟疫還在,他們就沒辦法完成皇命回到京城。

    夜裏的平臨城,動亂到了極點。

    王唯庸一夜未眠,畢竟他的兒子王少鈞已經跑了,這會子也不知去了何處。他哪敢派人去找,這東廠到處是耳目,一旦露了餡,反倒會弄巧成拙,讓自己的兒子陷入危險之境。

    這兩年,他自身花天酒地,的確很少管兒子,誰知道兒子竟然會攤上這麼大的事兒。如今可好,後悔也是為時已晚,王唯庸只想着怎麼才能保住這唯一的兒子。

    畢竟他膝下也就這麼一個獨生子,若是絕了王家的根,九泉之下他也沒臉去見王家的列祖列宗。

    「大人!」師爺急急忙忙的跑來,「小的都去問了,這眠花宿柳那兒,連雪蘭姑娘都不見了蹤跡,這一次怕是真的找不到公子下落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哪知道如何是好?」王唯庸拂袖落座,一臉的焦灼,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這個孽子!這樣都讓他跑出去了,這不是自己找死嗎?如今的平臨城,里里外外都是東廠的人,你瞧瞧這街上,到處都在抓什麼無極宮的人。好好的治理瘟疫,一下子變成了捉拿叛黨,你讓我怎麼辦?」

    的確沒法子,當初他是以治理瘟疫為名把兵力清調出去的,這會子你要是把兵力撤回來,老百姓還以為你知府衙門不作為,到時候東廠和尚書府這兩欽差,一狀告到皇帝那兒,他這個雲華州知府少不得要吃罪。烏紗帽丟了倒也罷了,怕就怕連這條命也得折在這裏頭。

    思來想去,王唯庸着實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如穆百里與趙無憂所說,這王唯庸委實有些小聰明,可實際上卻無大智慧。到了脊骨眼上,便是一點轍都沒有,只能幹坐着等消息。

    兒子沒看住,瘟疫治不好,如今城內還出現了叛黨襲急欽差衛隊的事兒。這樁樁件件的,不管是哪一件,都足以讓他丟官卸職的。

    師爺也是慌了神,「大人,說是捉拿叛黨,實際上是不是東廠查出了公子的事兒,還真是不好說啊!」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在捉拿叛黨,是在抓少鈞?」王唯庸心中駭然,臉色驟變,「對!我這畢竟是雲華州的知府,是這平臨城的主事,所以他們不敢直接拿我怎樣。可如果他們抓到了少鈞,那這就意味着他們已經掌握了少鈞的罪證!」

    一想起兒子可能會落在東廠的手裏,王唯庸額頭的冷汗瞬時便下來了。

    當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院子裏團團轉。可是一雙手都搓紅了,還是沒想出法子。這東廠是什麼地方?東廠提督穆百里又是什麼人?這不是明擺着嗎?

    自己要是跟穆百里叫板,無疑是拿雞蛋碰石頭,自己找死!

    然則自己不這麼做,一旦兒子被抓住,到時候自己也跑不了。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兒,似乎也是毋庸置疑的。

    怎麼辦?怎麼辦?

    王唯庸慌了,全然不知所措。

    「大人?」師爺道,「要不再讓人去找找?」

    「找!悄悄的找,務必把公子找到!他傷了胳膊……你去各大醫館裏瞧瞧,看是不是有什麼線索。記得,不許驚動東廠的人,不要跟欽差衛隊硬碰硬。」王唯庸抬步就朝着書房去了。

    他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最最要緊的,是保住自己的兒子。這烏紗帽丟了也就丟了,唯獨這兒子,可不能沒了。他們王家,就這麼一根獨苗。

    哪知剛關上書房的房門,身後便傳來幽幽的聲音,「知府大人,大難臨頭,您是想保兒子還是保您腦袋上的烏紗帽呢?」

    王唯庸心驚,險些癱軟在地,所幸快速扶住了門面,「你、你是什麼人?」

    幽暗的屋子裏,有一道黑影坐在書桌前,就這麼慵慵懶懶的,靠在王唯庸的座椅上。一雙黑黢黢的眸,泛着幽幽之色,若暗夜裏的鬼火。

    「我是什麼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知府大人該清楚,你兒子是什麼人,你自己又是什麼人。」那人慢條斯理的說着,「身為知府大人,朝廷命官,雲華州的父母官,竟然知法犯法,不知該當何罪?」

    「你胡言亂語什麼?」王唯庸厲喝。

    「知府大人不妨再嚷嚷幾聲,能讓外頭的人都聽到,知府大人的兒子到底幹了些什麼。」那人的口吻里透着嘲諷的笑意,「這一次的瘟疫事件,知府大人覺得,貴公子該承擔多少責任呢?」

    「當然,如果知府大人覺得,子不教父之過,那我也無話可說。畢竟知府大人膝下,也就這麼一個兒子,若大人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唯庸氣息急促,「你、你到底是誰?為何知道這麼多?」

    「我是誰?我便是這瘟疫事件的萬千冤魂,如今是來找知府大人要個公道,而後——追魂索命的。」黑暗中,有低啞的笑聲。

    王唯庸顫顫巍巍的走向桌案,伸手想要點燈,卻聽得那人笑道,「知府大人還是別點燈了,看得太清楚,只怕死得更快。」

    音落,王唯庸手一顫,火摺子當下落在了桌案上。他回眸望着黑暗中模糊的身影,「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想怎樣?裝神弄鬼的,我告訴你,本府什麼都不怕。」

    「是嗎?知府大人什麼都不怕?」那人揶揄輕笑,「那麼東廠詔獄裏的一百零八種刑法呢?知府大人也無畏無懼嗎?你就不怕,貴公子會進了東廠,然後生不如死的在裏頭嘶喊着,父親救我嗎?」

    「住口!」王唯庸怎能不害怕,「你有話就直說,不必再恫嚇。」

    「好!」那人起身,「知府大人快人快語,那咱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那些狗腿子不必找了,王少鈞在我們手裏。」

    「什麼?」王唯庸駭然,「你們把我兒子怎樣了?」

    「怎樣?」那人笑道,「是貴公子自己求着我們,把他帶走的,我們還能把他怎樣呢?好吃好喝的待着,還幫着王公子把傷養好,這般待遇,知府大人還不滿意嗎?」

    王唯庸聽得兒子安然無恙,心裏頭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又擰了眉,「那你這次過來,是想幹什麼?」

    「知府大人這話說的,咱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能幹什麼呢?當然是攜手合作了。」那人輕嘆一聲,「瞧瞧外頭,如今的平臨城,可謂是一片狼藉,知府大人難道就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在您的地盤上興風作浪,為所欲為?最後把你們父子,逼上了絕境?」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唯庸也不是傻子,聽出了異樣的感覺。

    那人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替知府大人不平。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京城距離雲華州何止千里之遙,山高皇帝遠啊!」

    王唯庸心頭一震,面露懼色,「你是說、你是說——」

    「知府大人英明一世,怎麼可以糊塗一時呢?腦子不清楚,心裏不明白,是會要貴公子性命的!」那人輕嘆一聲,「知府大人,您說是不是啊?」

    「你這是要我、要我殺了穆百里?」這話剛出口,穆百里已經腿軟跌坐在凳子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外界傳聞,穆百里武功高深,別說是殺他,便是靠近他已是難事。你這個提議,怕是不可能實現。」

    「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光明正大的自然殺不了,但如果——」那人頓了頓,笑得涼薄,「知府大人不妨動動腦子。」

    王唯庸連連搖頭,「不不不,我做不到!誰都殺不了穆百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知府大人還在猶豫,那是因為你覺得自己還有希望,還沒有下定決心。」那人嗤笑,「如果你知道,當初見着的禮部尚書趙大人是個冒牌貨,而真正的禮部尚書趙大人,已經深入百姓,取得了貴公子拿活人煉蠱而導致瘟疫爆發的罪證。」

    「知府大人,你覺得如果趙無憂把罪證往皇帝跟前這麼一遞,會有什麼後果?你王家到時候別說保住獨苗,恐怕就是你們的九族,都會被一紙聖諭,誅殺得乾乾淨淨。」

    王唯庸的身子抖如篩糠,黑暗中他想倒杯水,可拿着杯子的手不斷的顫抖着,「不可能!趙大人不是在驛館裏嗎?趙家跟東廠慣來不睦,所以我給趙無憂送了女人,他如今沉迷女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深入百姓呢?你少唬我!」

    「哼,沉迷女色?」那人笑得何其諷刺,「王唯庸,趙無憂執掌禮部尚書,掌管教坊司,他什麼樣的漂亮女人沒見過,還在乎你送的那幾個風月女子?你那些女子,早就見了閻王爺,這會都已經輪迴轉世了。」

    手中的杯盞落在桌案上,杯中水傾瀉。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吧嗒」之聲,帶着刺耳的森寒,讓王唯庸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這會,該用什麼樣的字眼來描述此刻的心情。

    惶恐?驚懼?不敢置信?還是崩潰?

    約莫是崩潰居多!

    「趙無憂是什麼人,知府大人怎麼就不好好想一想?平步青雲,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禮部尚書之位,是這麼好糊弄的嗎?奉旨前來,卻始終閉門不出,你真以為他是沉迷女色?王唯庸,你當趙無憂是傻子還是蠢貨?一個能把皇帝哄得服服帖帖的尚書郎,能被你忽悠嗎?」那人切齒。

    「她現在已經身在狼谷,和你的叛徒卓雷他們,聯合一起,斷了你兒子的後路。等他們研製出解開瘟疫的方子,那你這個知府大人也算是活到頭了。」

    音落,王唯庸重重的合上眉眼。

    「知府大人怎麼就不好好打聽打聽,他趙無憂是個什麼樣的人?軟硬不吃,女色不近,唯有你還傻乎乎的以為,他會吃你這套美人計。」那人輕嘆一聲,「事情的利弊都與你分析妥當,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

    說完,那人走到了王唯庸跟前。

    黑暗中,他把一個小瓷瓶塞進了王唯庸的手心裏,「這東西無色無味,只需要一星半點就能殺人於無形,你自己看着辦吧!你兒子的命,如今就在你手裏。你自己要怎麼做,與誰都沒關係。話已至此,知府大人,好自為之吧!」

    他已開門出去,王唯庸還痴痴的坐在原地。

    有些東西一時之間他有些沒辦法接受,尤其是驛館裏的趙無憂竟然是假冒的,這就意味着真正的趙無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幹了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如同這男子所言,趙無憂背着自己的那些探子,已經把該死的罪證都搜集妥當了。也就是說,只要真的趙無憂回來,那麼自己苦心經營的這一切,都會土崩瓦解。

    難道要殺了真的趙無憂?

    可趙無憂在狼谷,卓雷也在那兒。

    狼谷位於天險一帶,易守難攻。自己又不能明目張胆的帶着人去殺了趙無憂,要偷襲根本沒有機會。這麼想來,似乎怎麼做都不妥當。

    要除了穆百里,那麼趙無憂必定有所防備,自己照樣拿不到趙無憂手中的罪證,無法銷毀那些東西。所以如果真的要動手,就必須連趙無憂一起殺死。


    只有這樣,才能永絕後患。

    縱然皇帝怪罪,也只會怪罪他一人,不會牽連到王家九族,更能保全兒子性命。到了這個時候,王唯庸也是沒了辦法,只能鋌而走險。

    思及此處,他把心一橫,捏緊了手中的瓷瓶。

    這一次算是放手一搏,背水一戰了。

    縱然如此,他也沒有別的選擇。這事兒,硬着頭皮也得上。

    ————————

    一早就得知趙無憂回來,可溫故左等右等也沒能等到趙無憂,心下有些着急,一個人在院子裏急得團團轉,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卓雷道,「溫大夫,歇會吧!」

    狗子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腮望着溫故那火燒眉毛的表情,「溫大夫,你別再走了,你再走來走去,我看得頭都得暈了。」

    「不是說已經回來了嗎?怎麼還沒到?半道上不會又出什麼事兒吧?」溫故心下一驚,「呸呸呸,能出什麼事兒?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溫大夫,你跟如初公子,真的不是一家人嗎?」卓雷問。

    溫故一愣,「看你這話說的,我身為大夫,自然擔心你們這兒的每個人。公子的身子不好,我當然是擔心多一些。」

    「那當初公子失蹤,也沒見咱們把這院子都給拆了,還把樹給劈了。」狗子撇撇嘴。

    溫故蹙眉,狗子當即閉嘴。

    罷了,不說便是。

    溫故還是着急,「我去看看,你們繼續等吧!」音落,他已疾步離去。

    他沿着林子往外走,心想着,總能碰到她吧!

    果不其然,遠遠的,溫故便瞧見了趙無憂和素兮,二人正弓着腰,不知道低頭找什麼。眉頭微蹙,溫故如釋重負的歇了一口氣,這才緩步上前。

    「公子,你確定是在這兒嗎?」素兮問。

    趙無憂點頭,「我不會記錯的,就是在這兒。」

    「這兒都找遍了,着實沒有。」素兮道,「莫不是教人撿了去?」

    「這地方都是狼,人都在谷內,壓根不會有人來這兒。我記得當時被人打暈了,東西落在了地上,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撿走我的東西。」趙無憂抿唇。

    溫故不解,「你們在找什麼?」

    「公子的東西丟了,如今卻找不着了。」素兮無奈,「約莫是讓狼叼走了吧!」

    「狼怎麼會叼這玩意。」趙無憂眸色微暗,「罷了,許是緣分盡了,所以留不住的東西,自然也會消失。不找了!」

    「丟了什麼?」溫故問。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不重要了。」

    「一塊玉佩罷了!」素兮環顧四周,「四下都找遍,連個影子都沒有。溫大夫,裏頭的人可曾出來過?許是被裏頭的人撿走了。」

    「如今狼谷里正在鬧瘟疫,一個個都忙不過來,誰還能出來溜達?」溫故搖頭,「按理說若是東廠和尚書府的影衛撿到了東西,應該能認出來,不可能私吞。許是被劫持你的人,順手牽羊了吧!」

    趙無憂點點頭,「約莫如是。」瞧了溫故一眼,「算了,回去吧!」

    「是什麼樣的玉佩?」溫故追問。

    趙無憂已經抬步離開,那神情似乎有心事。

    素兮抿唇,面色微沉,「一塊梨花玉佩,倒也不是物件兒本身有多少貴重,而是當中的情義。」俄而輕嘆一聲,「溫大夫,你不會懂的!」

    溫故的確不懂,那塊玉佩到底為什麼這般重要,以至於她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問及蠱毒的解藥,而是找尋玉佩。

    趙無憂想着,這世上之人世上之物,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便是落在你手裏,終究也會消失不見。玉佩丟了,以後便只剩下她自己的那塊,獨留於世。

    「公子,你回來了!」狗子笑嘻嘻的迎上來。

    卓雷如釋重負,「沒事就好,當時遍尋你不着,可把大家都嚇壞了。好在素兮姑娘及時找到你,把你送回來,否則——」

    「否則溫大夫要把整個狼谷都給拆了。」狗子接過話茬。

    溫故瞪了狗子一眼,狗子悻悻的閉嘴。

    趙無憂一愣,回眸不解的望着溫故。

    溫故面上一緊,當即道,「我當時也是怕你出事,畢竟這兒都是狼群,若是死在狼口,委實不值。何況這次瘟疫,還有賴你主持大局,你千萬不能有事。」

    「是嗎?」趙無憂若無其事的一笑,「妞兒好點了嗎?」

    「疫症退了,只是一直在問大哥哥去哪兒了。」溫故很慶幸,她是個聰慧之人,幫着自己轉了話鋒。有些話題,的確不適合在這麼多人面前談起。不然,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都會尷尬。

    趙無憂瞧了素兮一眼,「你回驛館去準備吧!昨夜東廠已經動手,這平臨城自然不會安生。我想這王唯庸很快就會有動靜,若我是無極宮的人,這個時候就會抓住王唯庸的護兒心切,干出一番作為來。」

    卓雷愕然,「你是說,那些逆黨會挑唆知府大人,對你們下手?」

    「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這不是很淺顯易懂的道理嗎?換做是誰,都會這麼做。」趙無憂瞧了一眼這籬笆院,「這狼谷,怕是住不長久了。溫大夫,抓緊研製解藥,時不待我!」

    「好!」溫故重重點頭。

    趙無憂不再多說什麼,抬步朝着妞兒的房間走去。

    素兮握緊手中冷劍,面色微沉的轉身離開。誰敢傷她家的公子,她就會讓誰,死無葬身之地。東廠如是,何況王唯庸這個小小的雲華州知府。

    「卓教頭,若是如初公子和知府大人打起來了,咱們怎麼辦?」狗子一臉懵逼,「咱們幫誰啊?」

    卓雷一腳就踹過去,「蠢問題!王唯庸的兒子鬧出這麼大的事兒,把鄉親們害成這樣,你說幫誰啊?」

    狗子惶然大悟,「哦,當然是捋起膀子,幫着如初公子!到時候,我非得揍死他們。這把人害得……真不是東西!」

    「廢話!」卓雷往後走去,「我去看看鄉親們,你在這裏照顧着。」趙無憂回來的消息,也該告訴大家一聲,免得大家人心惶惶。

    趙無憂推門進去的時候,妞兒已經坐了起來,見着趙無憂進門,當即笑出聲來,「大哥哥!伯伯果然沒有騙我,他說你出去有事,今兒就能回來。」

    「當時走得很着急,你還睡着,也就沒跟你打招呼。」趙無憂坐在床邊,「妞兒覺得現在怎樣?」

    小丫頭笑得歡愉,雖然一張笑臉還是雪白雪白,但眼睛裏的光已不再渙散,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也不枉拿自己的血去救這孩子。

    妞兒笑得格外乾淨,孩子的世界,歡喜便是歡喜,不高興便是不高興,不曾夾雜着成年人世界裏那種爾虞我詐的虛以為蛇。

    「我好多了。」妞兒的精神的確好多了。

    只是這條胳膊,怕是永遠都不可能恢復。這約莫是趙無憂雲華州此行,最遺憾的地方吧!讓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為了救自己,而成了獨臂。

    可妞兒似乎不介意,依舊是那副積極向上的模樣,一點都不像趙無憂這般神情黯然。

    「大哥哥,你別難過,我只是缺了一條胳膊,可大哥哥好好的,我也還活着。大哥哥你該知道,妞兒本來是要死的,可是大哥哥治好了妞兒的瘟疫。」妞兒笑着握住趙無憂的手,「大哥哥的手,為何這樣涼?」

    趙無憂一笑,「大哥哥的手,一直都這樣涼,還不如妞兒來得溫暖。」她話外有話。

    的確,人應該往好處去想。

    至少,他們都還活着。

    趙無憂撫過孩子的小腦袋,輕輕抱了她一下,「妞兒真乖。」她越是這樣懂事,越讓人心疼!

    「伯伯說,大哥哥很忙。大哥哥要幫着鄉親們治理瘟疫,大哥哥要打壞人,要把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壞人都給抓起來。」妞兒靠在趙無憂的懷裏,「大哥哥,你好厲害。妞兒以後長大了,也要當這樣的人。」

    語罷,她抬頭望着趙無憂,「大哥哥,你說我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

    「只要有大哥哥在,妞兒就有這樣的機會。」趙無憂笑了笑,「妞兒好好休息,大哥哥去辦事,等辦完了事,妞兒就跟大哥哥一起走,好不好?」

    妞兒連連點頭,「妞兒沒有爹也沒有娘了,妞兒跟着大哥哥一起走。」

    「好!」趙無憂起身,「所以從現在開始,要好好的吃藥,好好的養病,知道嗎?」

    「恩!」妞兒笑得燦爛。

    趙無憂出去的時候,心裏越發壓抑。望着孩子那天真稚嫩的面龐,只覺得肩上有些沉甸甸的。這一趟遠行,竟也收穫不小。

    進了溫故的房間,瞧一眼滿目的藥罐子,室內瀰漫不去的藥味,趙無憂撿了個空地兒坐下,「如何?」

    「已經有些眉目。」溫故埋頭整理藥方,「我一道道的試過去,凡是能克制瘟疫的,我都一一記下來,然後慢慢拼湊。早年我就對這活人蠱有所涉獵,沒想到今日還真的能派上用場。」

    他抬頭看了一眼面色素白的趙無憂,「你的臉色很差,還是去歇着吧!」

    「我這臉色,已經差了十多年,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她輕咳着,「你抓緊點,我恐怕沒有多少時間能留在這兒了。」

    溫故心驚,「這王唯庸,還真敢對你下手?他不知道你是禮部尚書,丞相之子嗎?」

    「就因為知道,才更該死,不是嗎?」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你顧好你自己吧,我的事兒就不必操心了。」她瞧着桌案上的瓶瓶罐罐,「溫故,你對蠱毒知道多少?」

    「我走南闖北,對這些東西都略知一二。」他望着趙無憂,「怎麼了?」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我突然對蠱毒很敢興趣,這東西早前似乎沒有接觸過,你不妨跟我說說吧!」

    「你想聽哪一種蠱?」溫故道。

    趙無憂笑了笑,「你也不必試探我,我若是什麼都知道,就不必來問你了。我問你,人給人下蠱應該用什麼方式?所謂種蠱,是怎麼個種法?」

    溫故斂眸,但凡有點心思,都被她看破,對着趙無憂說話,還真是要字字斟酌才行。

    想了想,溫故道,「這也簡單,有的是把蠱蟲吃下去,那東西會自己遊走在身體裏,而後慢慢的成長,並不需要太多的精心飼養。這是尋常的蠱!」

    「也有些特殊的,比如這一次的活人蠱,你得用各式各樣的蠱毒飼養蠱人,然後根據蠱人的承受能力,再調節劑量,以達到最合適蠱人的狀態。」

    「更有甚者,類似於極品蠱,那就更不一樣了。那樣的蠱種在人體內,跟蠱人慢慢的融為一體,而後逐漸的吞噬蠱人的精血,最終會凝成蠱魄。這才是世間最好的蠱!」

    「不過這種蠱,百年難得,存活於世的恐怕寥寥無幾。我也只是聽過,不曾親眼見過,終究也只是道聽途說罷了!」

    趙無憂眸色微恙,「蠱魄?那麼這蠱魄存在人體裏會怎樣?」

    「那就要看這是什麼蠱了。」溫故嘆息,「毒蠱則會變成天下至毒,這蠱人也會變成毒人,既百毒不侵,也會荼毒天下。」

    那冰冰涼涼的手,在袖中幾不可見的,輕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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